第48章 開幕(2 / 2)

她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目光望向樓下看管越鰣的雜役,隱帶祈求。

雜役歎了口氣,背過身子,假裝看不見。

身為一個越人,這或許是他對樓上那位曾俯身跪拜過的人的最後一點憐憫與善心。

雜役背過身,皎皎的心也定了一定。

她複又抬起頭,注視窗邊的人,輕聲喊他的名字:“越鰣。”

在她出口的一瞬間,窗邊的人身子便是一僵。

疑心自己聽錯,他用手去捂住右耳,想要知道是否是自己幻聽。

結果又是一聲很輕的“越鰣”。

這回真的聽到了。在樓下。

越鰣低下頭,看到樓下穿著新衣的皎皎把手背在身後,正抬頭衝他笑。

冬日的夜風是有些冷的,偏偏因為喝了幾杯酒的緣故,皎皎的臉上有些燒。

剛才在來星樓被靈鹿和其他人摟著說話,發絲不免淩亂了幾分。一縷發被風吹得麵上發癢,她伸手把這一縷發挽到耳後,靜靜地看著樓上發呆的越鰣,又笑了笑。

“晚上好。”皎皎問他,“最近過得好麼?我聽不到西樓的動靜,心裡很擔心你。”

不要和她說話。窈娘說過的,他是禍害,和他說話會害了她。

越鰣明白。

他忍了大半個月,覺得窈娘說得太對了。他不放過自己,卻不能不放過她。

她那麼年輕,那麼好,還會為他流淚,儘管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和她一起死,可是想到她會流血會受傷,那些壞心思又全都被蓋了下去。

但是眼下,看著樓下皎皎的笑容,越鰣卻覺得自己憋不住了。

皎皎穿著新衣裳,是很適合她的竹青色,整個人乾淨且鮮活。她似是喝了酒,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暈暈乎乎,此刻正站在樓下,很乖巧地喊他的名字,眼眸如水,比月光動人。

越鰣那些瘋狂的念頭湧上來。

他忽的失去了冷靜,從窗子裡探出半個身子,想要問皎皎: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可觸及到皎皎真摯的眼眸,那些話還是沒說出口。

風吹得人一個激靈,越鰣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竟然險些從窗口跌出去,他茫然失措地直起身子,想要回答她的問題。

許久越鰣才開口:“不好。很不好。”

他落淚:“皎皎,西樓隻有我一個人。”

他真的太寂寞了。

皎皎仰起頭西樓上的越鰣。西樓裡沒有一點光亮,他整個人被黑暗吞沒,身形消瘦,便是穿著白色單衣,也抵不過屋內吞噬人的暗色。

她恍惚,居然有一瞬間覺得他白色的單衣像是囚服。

犯人在垂淚請求:“皎皎,來我夢裡。”

他重複:“來我夢裡,陪陪我。如此我便再也不怕做夢。”

皎皎怔住。

雜役的咳嗽聲突然響起,這是提醒她有人要來了。

不能再繼續多留,他們的見麵隻能到此為止。

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句道彆,皎皎隻能深深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除夕到來,極樂坊一片喜氣洋洋。

但節日的氛圍還沒徹底在坊內渲染開來,一則國君的命令卻毀了整個長潁的歡樂。

自入冬以來,長潁周邊便陸陸續續來了幾千流民。

冬日已至,流民們想要進城,卻被國君拒之門外。流民們無法,隻好自臥倒在長潁城門外,希冀國君或王都的其他權貴能大發善心,施舍一點白粥或過冬的衣物。

哪裡料得到國君不僅不給,還不允許其他人給,道:“不能慣著這些流民!區區螻蟻,竟然敢威脅我!”

數百流民因此死在長潁城外的溪邊。這些人千辛萬苦來到長潁,原以為等到的是一線生機,沒想到國君會殘忍至此,眼睜睜看他們去死。

越人流民的屍體鋪滿白雪,歪歪斜斜倒在長潁的溪邊,成了滋養長潁來年鮮花的絕佳肥料。

國君此舉引起長潁朝野震動。

新的五名老臣聯合上書,斥國君荒唐,不體恤百姓。結果這五人儘數死在王宮,都是被越彰親自手刃的。

再後來,不知為何有一則說法傳遍了長潁的大街小巷。

大家都說,越國和長潁到今天的地步,國不成國,家不成家,全是因為邪祟做鬼,趕走了越國真正的王。

真正的王是誰?

極樂坊一時間成為了整個長潁關注的焦點。

越彰知道此事後勃然大怒,一心認定是殷人在派人攪動長潁的局勢,因此也不管是不是除夕,派侍衛們進入各家各戶,在哪家看到黑衣就認定這家和殷人勾結,應當立即處死。

靈鹿知道後鬆了口氣:“幸好極樂坊從來不買黑色的衣服,大家都不喜歡穿得灰撲撲的。”

極樂坊內和她想法相同的數不勝數。

可惜這次大家想錯了。

夜晚降臨,來星樓的笑聲被震耳欲聾的敲門聲打斷。

窈娘匆匆開門,見到了幾十名佩刀的王宮侍衛。

極樂坊的姑娘在身後,窈娘退無可退,挺直腰板攔住這些人,冷笑:“我竟不知什麼風把您刮來這裡。您是來搜殷人的?我們這裡沒有穿黑衣的殷人,隻有一堆穿紅戴綠的的姑娘們。”

“我來不是同你說這個的。”

王宮侍衛隊的首領把手中帶血的刀放回到刀鞘中。

他眯了眯眼睛,視線從窈娘身後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們身上劃過,獰笑:“窈娘,我是來通知你一件事的——畫舫上的宮燈都亮了起來,國君說,王弟該登台唱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