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年整日掛在嘴邊的崔相?
越鰣抬起頭,終於見到了這位好幾日沒現身的崔相。
姍姍來遲的崔相在燕人臣子們一聲又一聲的“見過崔相”中,落座於燕王下首的第一個座位。
燕人文臣的服飾多青色,其餘人穿青質樸低調,唯有他一人把青色穿得清雅脫俗,一垂眸一抬手,都是說不出的風流氣韻。
長潁偏好濃豔華鬱之美,但越鰣看著這位大名鼎鼎的崔相,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姿容出眾,皎如白玉,身如青竹,是長潁極少見到的清新俊逸。
奴仆跪倒在他身側,想要為他斟一杯酒,卻被他抬手相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他人杯中是酒,唯有他杯中是茶。蔥白的手指附在白玉杯上,一時竟然人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更瑩潤來。
原來這就是燕地的國相。
仿佛注意到什麼,崔宿白抬眸,薄薄的眼皮掀起,對上了越鰣的視線。
越鰣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上他冷淡的眼,心中莫名生出幾分危機感來——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太過打量,看他沒有半分敬意,眼眸平靜卻幽深,若有所思地像是在評估什麼物件。
越鰣不喜歡這種眼神。
他轉過頭,卻見皎皎抬起頭朝著那個方向看過去,正好與那位崔相對上視線。
明明知道皎皎與那人並不相識,可是這一刻,越鰣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提起。
他下意識地握住了皎皎的手,引得皎皎偏過頭來看他,問“你是哪裡不舒服嗎?”想到他的耳朵,皎皎又向他靠近一些,悄聲問“是右耳難受麼?”
見皎皎的眼中又是隻有自己,越鰣的焦慮去了幾分。
他含糊應了聲。
皎皎歎了口氣,安撫他“忍一忍,實在不行我們早點回去。”
我們。
越鰣喜歡皎皎說這兩個字。
他眉眼舒展,心情好起來,握住皎皎的手,低聲對她說“燕王說等會兒還要去上香。等上完香我們就回去。”
上香也的確是社日的活動。
皎皎比他更了解,聽了他的話後有些擔憂地看了看他的右耳,勉強點頭。
上香果然是在三昧寺。
越地有佛寺,卻不如燕人信仰深厚,越鰣聽著皎皎在一旁說著三昧寺名字的由來,問她“你以前經常來?”
皎皎愣了愣“我來這求過桃木牌。”
越鰣以為她是為她娘去求的,並沒有多想。
爬上九十九級台階後,先是要在門口的香台前上香,繼而才進入廟裡在佛像前求願。
讓皎皎出乎意料的是,她在香台前取香的時候,廟裡的僧人居然認出了她。
怔楞片刻後,僧人雙手合十,微笑道“原來是皎皎。”
他溫聲“現在還要為誰求桃木牌麼?”
皎皎沒想到僧人還記得自己,靦腆道“今日隻是上香,不求桃木牌。”
僧人遞過來幾支香“故人相見,我佛憐憫。善哉善哉。”
皎皎心中一暖,接過長香,轉身分給越鰣幾支。
越鰣問“這裡的僧人記得你?”
皎皎隨口道“求一塊桃木牌需要九十九日,更何況我差點就求到兩塊桃木牌,他記得我也算理所當然。”
拜完香後,見越鰣還是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疑惑“怎麼了?”
越鰣的臉色很差。
他手捏著幾根上香,很想問她兩塊桃木牌是為誰求的?她是為了誰,居然要接連九十九日爬九十九階梯,隻為求一塊桃木牌?
但對上皎皎清澈關切的眸光,越鰣麵上陰陰晴晴,還是忍耐下來,隻把所有的不對勁都推給了右耳的毛病。
越鰣身體不適,皎皎實在很難對他放心。
上完香後,她拉著越鰣回去,想要讓奴仆去請從長潁跟來的大夫來看看,卻被越鰣攔住。
他深深看了眼皎皎,半晌才道“我睡一會兒就好。”
又讓皎皎先回去,把玉年喊到身前“我忽然想起一些事,需要與玉年說。”
與玉年說,那便是國事了?
皎皎不好繼續留下,隻能囑咐越鰣彆太累,這才回屋。時候還早,她拿起書卻讀不進去,莫名覺得越鰣剛才的表情和眼神不太對勁,讓她不得不在意。
沒多一會兒,玉年從隔壁屋匆匆出來。
皎皎攔住他,問“越鰣怎麼了?”
玉年看她一眼,含糊道“沒什麼。”接著告退“國君吩咐我去做事,我耽擱不得。”
能有什麼事急到這地步?
皎皎蹙眉,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寧。晚上早早入睡,睡得也不安穩,再次醒來時是被隔壁屋裡的聲響吵醒的。
是瓷器被砸碎的聲音。
——越鰣砸東西了?從西樓出來後,這是他第一次砸東西。
皎皎心中一驚,披了外衣要起身去找越鰣,沒想到越鰣卻先找上門來。
他攥緊她的手,力氣大得超出尋常。追趕而來的奴仆想要跟著進屋,卻被他紅著眼厲聲斥退“滾!都給我滾出去!!一個人都不準進來!!”
皎皎眼皮一跳,不懂他早上還好好的,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
看著他眼中的水光,她茫然又無措“越鰣……你怎麼了?”
手腕被攥得更緊,皎皎不覺得疼痛,倒是越鰣像是被燙到似的收回手。
在黑暗中不發一言地站了許久,他閉了閉眼,忽的轉身就走,朝著院外的方向大步離開。
他去找誰?
皎皎心裡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她披著外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想出去追人,卻被奴仆攔住。
奴仆委婉道“皎皎姑娘,夜深露重,還是待在屋裡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