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交易(2 / 2)

眼淚來得太快,皎皎此刻已顧不上醜態被殷鞅看到,他會不會笑話她。

此刻她的心裡早就沒有其他,隻有一個芸娘。

“我不要嫁給你。”

皎皎擦乾眼淚,一字一頓對殷鞅說:“你送我回我娘身邊。”

殷鞅聽出她聲音中隱隱的哭腔,抬眼看她,看到了一個哭得鼻子和眼睛都紅通通的皎皎——發絲微亂,她平日冷臉如高山雪,哭起來卻是另一種好看,像是雪上染了胭脂,眼中水光盈盈,偏看人的眼神堅毅得不行。

她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瞬間整個人都不太一樣起來。

殷鞅看她許久,嗤道:“說你笨麼,那麼多人看守的營地,你一個人也跑得出去。說你聰明,你現在卻還是想得太少太淺。”

他直直盯著她,冷笑:“你回去做什麼?回到魏序那樣一個人身邊,回到魏國,你不過就是把自己送到魏序手中,彆的不說,至少有你在手中,以越鰣那性格,越國不過是他掌中物。他當初會扔下你獨自逃跑,你指望他真的能夠把你當親生女兒疼?”

皎皎道:“你送我回去,我替你殺了他。”

她眼中水意漸深,話卻決絕:“你不是要入主中原?到時候你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得到魏國。我隻要你放我和我娘離開。”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殷鞅想不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一時被驚得失語。

他再一次打量皎皎。

有一瞬間,他仿佛透過眼前這個紅著眼說著要幫他殺了魏序的皎皎,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夜晚駕馬朝著他撞來的皎皎。

恰巧屋外陽光正好,通過半撐開的窗戶照進來。

殷鞅坐在陽光照不到的陰處,有一刻覺得站在陽光裡的皎皎在發光。

她是好看的,這點誰都知道。

可殷鞅不知道她能好看到這種地步。好看到他看著她帶著水光卻堅定的眼眸,左胸口曾經險些被她捅到的地方,在多年後的這一個平凡午後,居然又開始泛起麻麻的疼。

他不可抑製地笑了起來,對皎皎說:“你怎麼殺?”

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皎皎以為他是在心動她的提議。

她咬牙:“隻要你送我去魏國,我總能找到機會。一日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數年。我總能想到辦法的。”

殷鞅看著她,眼底波瀾漸起。

他勾唇笑,“魏序身邊侍衛不少,他是謹慎之人,不會讓人隨便近身。你如何讓我相信你做得到?”

皎皎上前幾步,雙手撐在案牘上。

她低頭看向殷鞅:“當初營地裡那麼多殷人,我不也逃走了麼?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你相信我就是。”

殷鞅與她對視,忽道:“皎皎,當我的王後不好麼?”

見皎皎怔住,他緩緩起身,揚眉笑:“嫁給我,等我掃蕩諸國,帶兵進入魏王宮後,你自然也能與你母親團聚——這點崔二做不到,越鰣做不到,我卻能做到。他們給不了你和你母親長長久久的安穩,我卻可以。而你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要嫁給我,這不好麼?”

這話讓皎皎有片刻的失神。

但很快她就回過神來,眼神清明。

“……不好。”

皎皎把手從案牘上放下,垂在身側,“更何況我知道你要我當王後的真正原因,不過就是想拿我去牽製越鰣、二公子,現在或許還想拿我去牽製我娘。”

她說:“殷鞅,我不信你。”

我不信你。

說得可真直接。

殷鞅胸口悶,喉嚨開始發癢。

他強忍住咳嗽的想法,冷笑:“你瞧,你不信任我,我如何會信任你。我們倆互不信任,倒也打平。”

皎皎怒瞪他:“殷鞅!”

她胸口起伏上下,忍耐道:“我不嫁你。你再考慮考慮我的提議。”

“不考慮。你若真的殺了魏序,怕是也走不出魏國,魏國未必會落入我手中。”

殷鞅喊泉衣進來,讓她帶皎皎離開:“是你該考慮我的建議才是。”

皎皎被泉衣拉著手臂,固執地不肯離開。

“你非要逼我到這一步麼?”她冷冷看著殷鞅,“你真敢娶我?不怕我再捅你第二刀,讓你連十年都活不了?”

剛進屋的奴仆聽到她這話,當即被嚇得全都再次伏倒在地,不敢發出一聲。

殷鞅卻笑:“我等著。”

皎皎還要再說什麼,人已經被驚嚇得不行的泉衣連忙帶出了屋內。

等皎皎離開,殷鞅麵上的笑意頓時消散。

他先是扶著案牘咳了幾聲,等覺得喉嚨好上許多,才淡聲讓奴仆們起身。

侍藥的奴仆上前,遞上溫熱好的湯藥。

其實這湯藥半個時辰前就該被端到殷鞅麵前的,但他那時候正在與皎皎說話,奴仆在門外不敢進去,但想到神醫臨走前按時喝藥的囑咐,心中難免七上八下。

每過半刻鐘,湯藥就要被拿去再溫熱一遍。

如此溫熱過七八回,屋內終於有了聲響,奴仆這才長舒一口氣。

殷鞅接過湯藥一飲而儘,身體舒服許多。

他剛想讓奴仆退下,就見到奴仆又遞上一碟子紅豆糕,小心翼翼地放在案牘上。

殷鞅一愣,想起自己之前的囑咐。

他默不作聲,眉頭蹙著,像是打量什麼新奇事物似的打量紅豆糕半晌,才眼露嫌棄地拿起一塊放入口中,嘗了味道。

膩得要死,她怎麼吃得下去的。

殷鞅皺著眉頭幾口咽下,囫圇吞入腹中,膩得不敢多嘗味道。

奴仆察言觀色,猶豫問:“奴把糕點帶下去,再換彆的小食來?”

殷鞅蹙眉,拿起帕子把指尖的糕點屑擦得乾乾淨淨,這才覺得指尖沒那麼黏。

可剛擦乾淨手指,他瞪著這碟紅豆糕看了會兒,不知怎的再度伸出手來,皺著眉頭咽下一塊。

奴仆看著他緊皺的眉頭和嫌棄的眼神,一時犯愁:國君這模樣,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啊?下次到底要不要再備上啊?

殷鞅終究還是留下這碟紅豆糕,讓奴仆退下。

墨老進入屋內的時候,碟子裡的紅豆糕已經什麼都沒剩下了。而殷鞅眉頭深深皺起,正用帕子擦手,表情一言難儘。

墨老不知道發生什麼,問:“國君,是左胸的暗疾還在作疼?”

“……沒什麼。”

殷鞅嫌惡地看了眼盛放隻剩下糕點屑的碟子,問:“墨老,是魏國那邊傳來什麼消息了麼?”

提起正事,墨老頓時嚴肅起來。

想到探子的消息,他一手撫上溟鹿刀的刀柄,摩挲幾下後,慢慢道:“國君,魏王似乎打算回絕這門親事。”

魏序怎麼會拒絕這門親事?

原本十拿九穩的親事出現意外,殷鞅心情更壞,他把帕子扔到一邊,嘴唇緊抿,不悅:“到底哪裡出了紕漏?難不成又是崔二在搗鬼?”

可崔二又能拿出什麼打動魏序的心,讓他甘心放棄他殷人這樣強大的同盟?

殷鞅揉了揉太陽穴,隱約中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