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第 276 章(1 / 2)

276

對於繼國嚴勝來說,胞弟繼國緣一是耀眼的太陽。

是無法接近的、無可比擬的耀眼的太陽。這個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光和太陽相比都是螢火而已,沒有區彆。

包括繼國嚴勝的存在。

月——依靠太陽餘暉而存在的月亮。繼國嚴勝無比痛恨著這個身份,他無法讓自己成為光源,永遠都隻是映照著鏡子的另一邊。

仿佛就是宿命一般。

即使過去了許多年,他依然記得,曾經那點微不足道的童年和父親口中關於邪惡的雙生子的傳說。

他那從出生起就與眾不同的胞弟,那如火一樣的「斑紋」——這不是父親口中的不詳,這是神明寵愛的象征。

隻有他,唯有他是不一樣。

就算是離開了繼國家,緣一也是唯一不同的。

他身上的光不會泯然與眾人,不會泯然與天下。

那種熾熱的、甚至是刺目的光,沒有伴隨著緣一的離家而消失,反倒是經年累月地累積了下來。

每一次作為武士的戰鬥,帶領家臣的出擊,繼國嚴勝都忍不住地想,如果是緣一的話,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而每一次的結論都沒有變化——緣一能夠做得更好。

那個如同神一樣的男人,一定能夠做到自己所做不到的,能夠想到自己所想不到的。

就這樣,在戰國時期從來不會停止的戰鬥中,繼國嚴勝在一次次的複盤中,不斷的想象著繼國緣一的模樣。

連父親的戰死都沒有帶給他的心靈一絲波瀾。

父親並不愛他,父親在乎的是絕對的實力。

所以,父親真正愛的人,應該是緣一。就像是緣一離開之後,父親每一次開口說的那樣,應該退出的,是他繼國嚴勝。

他應該是嫉妒緣一、也怨恨緣一的。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存在的人類呢?

可是,就連看著自己孩子的時候,他都在想,緣一如果有孩子的話,那會是怎樣的存在。

至少會比自己的孩子更加強大。

這個時候,繼國嚴勝就清楚地意識到了,他不愛自己的父親,不愛自己的妻子,甚至不愛自己的孩子,從始至終他的眼睛裡,就隻有繼國緣一一個人。

即使他曾經在心靈深處,由衷的希望緣一的死亡。

——求求你快去死吧,想你這樣的人不該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你的存在隻會顛覆這個世界的常理。

但是,他又渴求著緣一這樣存在。

若無日光,月將何存?

所以,當黑夜之中,繼國緣一的身影如同火神天降,瞬殺了將他逼入絕境的“鬼”的時候,繼國嚴勝的決意沒有迷茫、沒有猶豫。

果然,緣一的出現就像是印證了他這麼多年的猜測一樣,離開了繼國家,緣一隻是走向了更大的、更廣闊的天地。

他不是無謂離開的,而是為了走向更加遠大的地方。

格局不同。

區區一個家族,怎麼可能會限製得住神子。

如果想要追上緣一的腳步,那就必須要走上和他一樣的路才行。

要像緣一一樣,走緣一走過的路,斬斷和家族之間的聯係,氏族和人類之間的爭鬥太過於膚淺和無趣,他想要的是更加震撼人心的力量。

鬼殺隊——這個能夠讓緣一留下來的地方,也會是他的歸宿。

至少在那個時候,繼國嚴勝是真的這樣想的——和鬼殺隊的其他人不一樣,雖然曾經遭受過鬼的襲擊,雖然鬼殺死了他無數的部下。

但是他對鬼沒有感情,談不上怨恨。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作為武士家族的領袖,死在他手裡的人類早就數不清了。

大部分鬼的殺人數量,根本遠遠不能和他比較。

生命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弱肉強食。

這就是他從小受到的教育,這是繼國家的理念,這是所有武士所必經的道路。

家族的地位本來就是由血肉堆積起來的,無非是強者生弱者死罷了。

所以對於繼國嚴勝來說,看鬼殺隊的故事,就像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其他人的故事,卻無法共情一樣。

他留在鬼殺隊,成為鬼殺隊的支柱,不是因為淺薄的複仇和敵對——就算沒有鬼,死亡和殺戮也一樣存在,天災之年,易子而食也不是罕見的事。

他是為了更加遠大的東西。

他要尋求劍道的巔峰,然後死在巔峰。

但是巔峰——緣一是無法攀登的巔峰。

就算是開啟了「斑紋」,他也無法追上緣一的背影,就算是看到了和緣一一樣的通透的世界,他也無法望其項背。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存在神一樣的存在?!

嫉妒在吞噬著繼國嚴勝的心,甚至到了隻是看到緣一,就會讓他感覺到一種生理上的不適——也或許不是不適,而是一種特殊的因果反應。

隻是無法終結而已,隻是讓他發狂而已。

他是如此的嫉妒,緣一是如此的坦然;他是如此的怨恨,緣一是如此的磊落。

說到底,繼國嚴勝最無法理解的,還是自己。

「斑紋」就這樣瘋狂地壓榨著他的生命力,瘋狂地縮短著他的壽命。他使用得太過於頻繁了,他的體溫幾乎沒有涼下來過,就連睡夢當中心臟的跳動仿佛開了倍速。

這是正常人的生理所不能接受的。

他甚至連二十五歲都活不到。

但是,繼國嚴勝不甘心。

不是畏懼死亡,而是畏懼死亡即將到來,而他卻連當年離開繼國家的背影都沒有追上。

怎麼能夠放棄變強,怎麼能夠放棄追逐,怎麼能夠在夠到太陽邊緣之前就隕落。

他應該被融化在熾熱的陽光之下,死在擁抱太陽的時候,而不是死在追逐太陽的路上。

舍棄掉吧,那些無用的東西。

所有會阻礙他追尋神子道路的東西,都應該被舍棄掉。

繼國嚴勝也做到了。

他舍棄了家人、身份之後,又舍棄了自己的種族、朋友,甚至連原本的名字都沒有留下、連原本的劍都舍棄掉了。

他舍棄掉了自己。

在他的身上,唯一能夠找到歲月痕跡的,就隻有一種扭曲的執念,和日複一日增長的,怨恨和嫉妒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情感。

在後來漫長的時間當中,那些曾經被壓抑的情感再也沒能收回來。

他舍棄了劍,讓自己變成了劍本身。

但是好像,又無法完全成為劍。

就像是在無儘消磨的時間當中,把精進劍術當做了唯一的目標。更加諷刺的是,身為鬼——上弦之一的鬼,僅次於鬼舞辻無慘存在的鬼,竟然是如此渴求著呼吸法的至高境界。

現在回憶起來,那匆匆的幾十年好像沒有在他的留下任何印象,能夠想起來的身為黑死牟的起始,竟然是在那個夜裡。

年輕的他,看著年老的緣一。

好像一如上一次見麵,緣一還是穿著那身粗布的紅色羽織,腰間掛著一把日輪刀,如火的「斑紋」從雪白的頭發下延伸,在額頭上激烈地綻放著。

最讓人無法忽視的,還是那雙眼睛。

那雙或許飽經風霜,但是還是純淨如初生,仿佛一眼能夠看得到?的瞳孔。

在那雙眼睛裡,他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情緒——仿佛是一麵鏡子,映照著他的樣子,映照著他的嫉妒、不甘、醜惡。

這是一雙會讓人自慚形穢的眼睛。

緣一沒有死。

他沒有像普通人一樣,因為「斑紋」的消耗而在二十五歲之前早逝。

——不愧是你,繼國緣一,輕易就做到了彆人做不到的事——不對,繼國這個姓氏怎麼配得上你。

緣一,緣一。

神之子不會被任何東西牽絆住,也不會有任何常理能夠限製得住他。

當發現了這一點的時候,他竟然是在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地方產生了一種由衷的愉悅。

對,就應該是這樣。

這樣才對。

緣一不能被任何東西打倒。

——已經違背了世間常理的你,怎麼能輕易的死去。

黑死牟摸上了腰間的刀——虛哭神去,這是他用自己的骨血製造的佩刀,就是他本身。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