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章(1 / 2)

這是李承乾第一次在眾人麵前, 可以這樣光明正大地看著蘇妧。

少女的長發高高盤髻。身上穿著與他同樣顏色的禮服,美目顧盼生輝,一顰一笑都令他移不開眼。

李承乾看著蘇妧,一時忘情愣了神。直到在他身邊的李誘扯了扯他的衣袖。

作為儐相的李誘內心其實是有些崩潰的, 因為蘇氏的這些才俊們, 為了難倒太子殿下, 已經將看家本領都拿了出來。太子殿下看著倒是淡定, 即便是內心急得團團轉, 依然能裝模作樣地踱著四方步, 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李誘哪裡還不知道自己堂兄的本性, 為了不丟太子堂兄的臉, 為了不丟皇室的臉,李誘也是費儘了心思幫李承乾擋一擋,好讓他有空喘口氣。

好不容易登堂入室到這一步了,太子堂兄倒是好, 看自己的太子妃看愣神了。

李誘暗中扯了扯李承乾的衣袖,朝他使了個眼色,大概意思是太子阿兄, 還有雁奠的環節,快彆看妧娘了啊, 等娶回東宮之中,還愁沒得看嗎?!

李承乾這才回過神來,他輕咳了一聲,端著身為太子殿下應有的沉穩, 抱著大雁緩緩上前,站在蘇妧的前方。

接下來的儀式,就是雁奠。

雁奠過後,便是蘇妧要辭彆父母。

蘇妧想過自己辭彆父母的時候,會是怎樣的情景?但是她發現,當自己跪在父母麵前的時候辭彆的時候,心中的情感幾乎無法控製。

孫氏有孕在身,被蘇妧千叮嚀萬叮囑一定不能激動,因此情緒十分控製。即便是那樣,她也依然紅了眼眶。

身為父親的蘇亶目光十分複雜地看著女兒,良久,才沙啞著聲音按照慣例叮囑女兒幾句,無外乎是那些套話,套話說完,他望著眼前的小女兒,終究是沒忍住心中的不舍,他傾身想將女兒扶起來。

蘇妧原本還能將心中澎湃的情感穩住,當父親要扶她起來的時候,一時沒忍住,喊了一聲父親,就掉了眼淚。

蘇亶站了起來,將她扶起來,語氣溫柔,“瑤奴,去吧。”

蘇妧雖然掉了眼淚,卻沒有真的哭。此情此景,不過是一時情難自已,她深吸了一口氣,將那澎湃起伏的情感一股腦地打包起來,將其扔在內心最深處,任憑那些情感在角落處乾架,再沒能再令她失態。

她抬頭看向父親,方才被淚水清洗過的星眸清亮潤透,她微微一笑,語氣徐緩地跟父親說道:“父親放心,瑤奴定然不會讓您和母親失望。”

而這時。李承乾順勢上前,他朝蘇亶行了一個晚輩之禮,十分鄭重的說道:“嶽父放心。高明日後對瑤奴,定然愛之護之順之。”

蘇亶看向眼前的青年太子。

氣宇軒昂,確實一表人才。

即使他不是一國太子,隻是一個尋常的世家子弟。依然是那個在眾人當中最出類拔萃的那個,隻需一眼,便能令人將他從眾人中認出來。

蘇亶站起來,按照慣例,對這對新人說了一些自己的祝福和期望,希望他們從此以後,相互扶持,相互包容。

完了之後,禮官上前提醒太子殿下不要誤了時辰,李承乾這才扶著蘇妧出門。

出門前,蘇妧忍不住回頭看了父母一眼,父親和母親相互攙扶著。殷切的目光看著她和李承乾。蘇妧眼中一熱,一滴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落在了扶著她的李承乾的手背上。

蘇妧的那滴眼淚,像是有著灼人的溫度一樣。令李承乾覺得手背發燙得有些疼痛,以至於那疼痛牽引著他的心也跟著隱隱地疼。

李承乾忍不住伸手過去握著蘇妧的手,他朝蘇妧靠近了一點,然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彆難過,以後,你還有我。”

蘇妧聽到李承乾的話。並沒有抬頭,她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在他的牽引下走出了大門。踏上大門的一刹那,蘇妧似乎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她回頭想看看那還是不是母親,可是蔽膝已經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什麼也看不見。

蘇妧的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就被李承乾帶著走出大門,然後上了婚車。婚車的車簾落下,蘇妧將頭上的蔽膝取下來。

隻聽到外麵一聲禮官的一聲口令。迎親的隊伍就已經動了起來。

蘇妧聽著外麵的動靜,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原先還是歡喜的,忐忑的,可當她真正的踏出了蘇府的大門,心裡才是真真正正地覺得難過。

她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就這麼結束了。

前途未卜,後無退路。

李承乾和蘇妧的婚禮,是在太極殿上舉行的。百官來賀,場麵非常熱鬨,可是蘇妧頭上帶著蔽膝也看不到,婚禮的過程太過繁瑣,雖然她出門前,孫氏暗搓搓讓她吃了一些點心補充體力,可是等所有的流程走完,然後回了東宮又進行撒帳,坐帳和交杯酒這些流程之後,蘇妧已經筋疲力儘。

李承乾看著蘇妧累得快要蔫巴的模樣,忍不住心疼。可他事情還沒完呢,他上前湊在蘇妧耳旁輕聲說道:“我先出去看看,你這身嫁衣很重,穿著身上難過。我讓藿香綠蘿她們來幫你將嫁衣換下,你若是累了也不必特彆等我,先自己眯一會兒。”

蘇妧大概是累狠了,眨巴著眼睛,好像是聽不懂他說什麼似的模樣。

李承乾看著她那迷糊的模樣,心中說不上來的憐愛,傾身便在她的鬢角留下一個輕吻,

蘇妧:“……”

太子殿下行完那非禮之事,然後心滿意足地抬手蹭了蹭她的臉,笑道:“我先走了,子夜前一定能回來。”

李承乾今天心裡高興,看什麼都格外順眼,出門的時候看到新房外的回廊,站著一個穿著淡絳色華服的女子,竟也沒有生氣。

他隻是淡淡的掃了對方一眼,淡聲問道:“潁川,你來做什麼?”

潁川縣主:“今日是太子表兄與表嫂大婚,我特來恭喜。”

李承乾臉色冷淡,“方才在太極殿上舉行儀式之時,不是已經恭喜過了嗎?你的心意,我和瑤奴都知道了。”

潁川縣主臉色一白,強笑到:“那是儀式之上,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府中禮佛,未曾進宮,也不曾私下恭喜表兄與表嫂,怎能算數呢?”

李承乾:“皇後殿下明晚便在宮中設了家宴,要邀請各位家人在宮中相聚,也讓瑤奴趁機認識各位家人,你若想私下與她道喜,等到明晚即可。”

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潁川縣主仰頭望著李承乾。

李承乾眉頭一皺,神色有些不耐,他自從知道蘇禍一事的真相之後,對潁川縣主的耐性早已告罄,語氣冷了下去,“潁川,這不是你能胡鬨的地方。”

說著,衣袖一甩,朝跟隨在身邊的宮人問道:“徐九人在哪兒?”

東宮總管徐九小跑著匆匆而來,“殿下!”

李承乾語氣不悅:“潁川縣主怎麼會過來?”

身為東宮總管的徐九對著太子殿下的質問,微微愣住,“這……”

他也是想知道潁川縣主是怎麼過來的啊?今日太子妃入主東宮,宮裡張燈結彩,東宮更是諸事都要跟著調整,好不容易將太子妃送入新房,忙得腳不沾地的徐九正想著什麼時候請示太子殿下,太子妃帶進宮的幾位侍女該要如何安頓呢。

徐九話語一噎,李承乾眉頭一皺,“處事不力,罰你一個月俸祿。”

在旁的潁川縣主聽到李承乾的話,倒是沒有牽連無辜,“與他無關,是我自己說得了皇後舅母的同意,守在宮門的人才讓我進來的。”

李承乾看也沒看潁川縣主一眼,“你身為東宮總管,連閒雜人等進來了都知曉,我罰你兩個月俸祿,你可服?”

徐九聞言,內心簡直在滴血。可他也是一直在李承乾身邊的宮人,對太子殿下的性情十分了解,也不辯解,隻哭喪著臉,“服。”

李承乾罰完了徐九,然後跟身邊的宮人說:“你,將潁川縣主送回去。”

那個宮人上前,在潁川縣主跟前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潁川縣主?”

已經淪落成閒雜人等的潁川縣主難堪地後退了兩步,她也沒想到自己好意替徐九解釋,李承乾卻會因為她的解釋而多扣徐九一個月的俸祿……真的一點麵子也不留給她了麼?

潁川縣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中儘是羞辱之情,也沒有朝李承乾行禮,咬牙轉身,揚長而去。

李承乾心情好,也懶得跟潁川縣主計較,他立在原地,像是在考慮什麼事情,沉吟了片刻,然後跟徐九說道:“太子妃的幾位貼身侍女是從府中帶過來的,自幼便服侍太子妃。東宮之中雖然也不缺人,但太子妃身邊的人是否要換,還是看她的意思。你將那幾位侍女安排得離太子妃近一點,以便傳召。對了,將風鈴喊來,讓她帶著太子妃的幾個侍女,教教宮裡的規矩。”

風鈴是長孫皇後專門撥到東宮的女官。

徐九一邊應下,一邊在心裡詫異太子殿下在太子妃的事情竟能如此心細如塵。

李承乾將暫時想到的事情吩咐完之後,就去太子殿看李世民和朝臣們的情況了。今日是嫡長子大婚,李世民心裡高興,大赦長安,賜民酺三日,民間都能開懷相聚歡飲三天,那宮裡自然就不在話下了。

徐九站直了身體,看著太子殿下在宮人們陪同下離去的身影,舒了一口氣。可隨即,他又哭喪著臉,好端端的,被罰了兩個的俸祿……潁川縣主可真是會給他找事。

麗正殿中,一個秀發高攀的年輕女子領著幾個侍女匆匆而來,見到徐九,微微一笑。

“徐總管。”

“風鈴,您可來了。”

蘇妧坐在新房之中,忽然門吱呀一響,隨即便是一個年輕的女子進來,在她身後,跟隨著幾個侍女,而藿香和綠蘿也在此列。

那個領頭的年輕女子,便是風鈴。風鈴雖然年輕,可真要計較起年齡來,要比蘇妧大一輪。

她朝蘇妧行禮,“見過太子妃,小婢風鈴,是太子殿下特令我帶著藿香和綠蘿前來服侍太子妃。”

頭一次被人喊太子妃,蘇妧有些不習慣,但表麵上的風輕雲淡和儀態那是絕對不成問題的,她微笑著,也客客氣氣的,“風鈴不必多禮,我的幾位侍女,初來乍到,勞煩了。”

風鈴站了起來,笑道:“太子妃言重了。”

風鈴不愧是長孫皇後□□過的,又得李承乾的信任,她帶了四個侍女進來,其中兩人是藿香和綠蘿,她讓藿香和綠蘿服侍蘇妧卸妝換衣,自己則是帶著兩個侍女在旁搭一把手,安安靜靜,並不打擾。

等藿香和綠蘿幫著將蘇妧頭上的發飾和嫁衣都換了下來,風鈴就帶著兩個侍女到了外間。

在裡間服侍的綠蘿將蘇妧的發髻拆了下來,拿來木梳將她的手法梳順。綠蘿性格比藿香活潑,方才又外人在,還穩得住,可人一走,在蘇妧麵前,她就放鬆了許多。

綠蘿一邊幫蘇妧梳頭,一邊說道:“娘子,不對,是太子妃。”

正在幫蘇妧挑選了一套淡粉色常服的藿香回頭,笑著提醒道:“日後都要改口了,機靈點,彆亂叫。”

綠蘿點頭,然後輕聲跟蘇妧說道:“太子殿下心中十分愛護太子妃,方才我聽說是太子殿下擔心旁人服侍,您會不習慣,因此才特彆叫風鈴帶著我和藿香來服侍您的。”

這事情蘇妧當然知道,方才李承乾離開的時候,才跟她說了。

縱然一整天繁瑣冗長的流程走下來,令她很疲憊,可心底還是因此而泛著淡淡的暖意和甜蜜。

蘇妧笑著輕輕吐出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讓藿香幫她將那常服穿上。說是常服,其實是比一般常服要更簡便一點的服侍,還是特彆做的,蘇妧低頭看了看設計,貌似很方便脫。

綠蘿幫她將壓在衣服裡的頭發取了出來,問蘇妧:“太子妃,是否要梳個墮馬髻?”

蘇妧搖頭,“不要了,你們都下去吧。”

李承乾既然那麼貼心叫她們先來替她卸妝換下嫁衣,大概也不是要她換下嫁衣後還要再梳妝打扮等他回來的。

綠蘿和藿香退了下去,蘇妧看著那張撒了不少紅棗桂圓的床,因為這些玩意兒要留在她和李承乾的床上過夜,風鈴早就讓人這些玩意兒收拾到大床的角落,明日一早,就能清理。

蘇妧走了過去,順手還摸了一個桂圓剝了吃。

此時此刻,在安靜的空間,陌生的環境,她才有一種原來我自己真的已經出嫁的感覺。

她能感覺到李承乾對自己的喜愛,她才到這個地方,縱然心中有些不安有些忐忑,但是能感受到來自李承乾對她愛護有加的舉動,她心中還是很歡喜的。就如同是一個人在蒼茫的大海上飄,若是心無著落,即使海麵風平浪靜,依舊惶惶。可若是心有著落處,即使前方是狂風海浪,心依然是堅定的。

李承乾跟蘇妧說子夜之前回來,果然沒有食言。今日是太子立妃的大日子,君臣同樂,到太極殿上去,少不了又跟群臣喝了幾杯,太子殿下回來的時候,看到父親李世民還在和朝臣們暢飲呢,看那勁頭,估計是要喝到天亮也是有可能的。

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李世民第一次做了,過火了自然會有老棒槌魏征去進諫。所以太子殿下就很放心地離開了太極殿,回到了麗正殿。

此時的李承乾其實已經有些微醺,但進新房之前,竟然還沒忘把徐九叫來,讓人幫著他將一身酒氣的禮服換下,又收拾了一下自己,才去了麗正殿的新房。

到了麗正殿,還不許宮人通報,免得吵到太子妃。

徐九看著太子殿下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太子殿下平時是好說話,可架子也是端的老高的,脾氣發作起來要多大就有多大,怎麼到了太子妃跟前,就換了個人似的?可這話也不對,太子殿下在皇後殿下和幾位嫡出的弟妹跟前,也是跟如今在太子妃麵前差不多的。

“殿下?”徐九生怕驚動了新房中的人,輕聲問站在門前的李承乾,“要將太子妃在秘書丞府時的幾位侍女都喊來外間候著嗎?”

外間是候著有人,但都是宮裡的,先前李承乾千叮萬囑說讓蘇妧的幾個侍女先服侍她。

李承乾:“風鈴可在?“

徐九:“在的。”

皇後殿下撥過來的人,在這麼重要的晚上,怎麼可能會不在呢?隻是太子殿下做事從來不走尋常路,徐九認為自己還是多問多請示較好。

李承乾想了想,他記得在永樂園和驪山的時候,蘇妧都帶了幾位侍女,但陪在她身邊的大多數是藿香和綠蘿。他略一沉吟,然後跟徐九說道:“不用,你將那名叫藿香的侍女叫來即可,至於其餘的,讓她們都歇下吧。”

交代完之後,李承乾揮手讓人下去,自己則是悄無聲息地進了裡間。才進去,就看到他的太子妃穿著一身淡粉色的常服,歪在窗戶前的榻上。

李承乾微微一怔,緩緩走了過去。

今天天公作美,月色極好,窗外的春花在月色的照耀下也迷人,而他的太子妃歪在榻上,還有幾片花瓣落在她的青絲上,可她卻沒發覺,她雙目緊閉,呼吸徐緩,可見是倦極了才會睡著。

李承乾俯身,低頭,輕聲喊道:“瑤奴。”

蘇妧原本已經睡著了,但並沒有完全睡過去,李承乾靠近她的時候,其實她已經醒了。但人是醒了,卻好像是倦極了一般,怎麼也不想動。

然而李承乾的一聲“瑤奴”,又有淡淡的酒氣在鼻端縈繞,原本已經累得神智有些飄忽的蘇妧一個激靈,便已完全清醒。

她張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腦子裡才後知後覺地冒出了“禮不可廢”四個字。

“太子殿下。”

說著,便要起來行禮,然而肩膀卻被人按住了,讓她繼續臥在榻上,接著,便是太子殿下的一根食指抵在了她的紅唇上。

因為微醺而眼色迷離的太子殿下,俊俏的臉湊近她,十分的俊逸風流。

他笑著“噓”了一聲,糾正蘇妧,“高明,喊我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