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妧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笑著問:“你哪來那麼大的氣性?我看李震什麼都沒說,你怎麼就惦念上了,揪著不放?”
楊宜歆鼓著腮幫,將蘇妧的手拍下,默默的轉身走了。
蘇妧看著她的背影,好氣又好笑,問道:“你要去哪兒啊?”
楊宜歆委屈巴巴,語氣十分幽怨:“你對我不好了,我要去找蘊娘。”
冬青連忙追了上去,“縣主,您等等我!”
‘
蘇妧看著那一前一後的主仆,笑歎著搖頭,這個橫衝直撞的少女,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呢?
目光拉回來,卻看見在她旁邊站著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三歲左右的模樣,圓臉,長睫毛,大眼睛,眼珠像是黑濯石一樣。
蘇妧見他那可愛的模樣,頓時笑彎了眼。這是李蘊收留的孤兒之一,她剛才遠遠的就看見他站在李蘊身旁,一邊啃著自己的手指,一邊歪著腦袋打量正在院門口的李震。
蘇妧笑著蹲下身體,雙目跟她對視:“你看我做什麼?”
小男孩歪頭咯咯笑,不說話。
蘇妧看著他的笑容,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這麼高興嗎?”
而這時,小男孩看著蘇妧背後,笑得更加歡快了。
蘇妧不由得回頭,隻見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有一個穿著玄色常服的青年,俊眉朗目,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驚訝。
小男孩哈哈笑著朝他奔過去,青年彎腰,將奔過去的小家夥接住,然後高高舉起。
小男孩被他高高舉起,也不知道害怕,四肢在空中手舞足蹈,笑得更加歡快。
蘇妧見狀,緩緩站了起來。
藿香一臉戒備地看向來人,問道:“你是什麼人?到這兒來做什麼?”
那青年將小男孩放下,臉上神情似笑非笑地看了藿香一眼,然後落在蘇妧身上。
“某在附近住了將近半年,如今才知道原來這條路竟然是有主不給人走的。”
青年的聲音有些低沉,透著磁性,很好聽。
藿香看他的目光落在蘇妧身上,眉頭一皺,上前擋住青年的視線,輕斥對方,“大膽!”
青年聞言,不由得挑眉,他哼笑一聲,牽著小男孩的手就走了。
蘇妧看他牽著小男孩要走,不由得皺了皺眉,“這位郎君,請留步。”
那青年回頭看向她。
蘇妧微笑:“這小男孩雖然看著與郎君頗為熟悉,但我方才看到他在我友人的家中,郎君這麼一聲不吭地將他帶走,到時候我的友人找不到他,豈不是很著急?”
“你的友人?”青年愣了一下,他低頭看向小男孩,問道:“子庚,她是蘊娘的朋友?”
小男孩掙脫他的手,咯咯笑著朝蘇妧那邊奔過去,轉身,又歪著腦袋看向青年。
青年:“……”
蘇妧:“……”
蘇妧低著頭,看向那個小男孩,“你叫子庚?”
小子庚不說話,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她,一個勁兒地衝著她笑。蘇妧不會讀心術,宮中雖然有個晉陽公主,可晉陽公主小小年紀便口齒伶俐、能說會道,跟這個愛笑的小子庚完全不是同一個類型的。
藿香看了看前方的青年,又看向蘇妧,輕聲說道:“娘子,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萬一太子殿下知道今天太子妃遇上了個陌生男子,還被人十分無禮地看了兩眼,那就糟糕了。
蘇妧看著前方那青年十分坦蕩的模樣,一言一行,也不似是尋常人家的出身。從長安出來,她又豈會真的分不清楚何為世家子弟,何為紈絝子弟。
她朝藿香笑了笑,“好,這就走。”
說著,朝小子庚伸出手去,“子庚,你要跟我一起回去找蘊娘嗎?”
小子庚回頭朝那青年看了兩眼,似乎是有些不舍。但是在青年和回去找李蘊之間,小子庚顯然選擇了後者,但他並不朝蘇妧伸手。
他隻是雙手背負在後,小小的身板停著圓鼓鼓的肚子,仰頭望著蘇妧。
蘇妧有些意外,他既然好奇跟在她身後,為何又不讓她牽手?
小孩子的心思本就難猜,更何況是個不會說話的孩子,蘇妧並不覺得尷尬,隻是朝小子庚笑了笑,便轉身回去。
小子庚則是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後,不時還回頭看那青年兩眼。
青年看著蘇妧在藿香的陪同下離去的身影,忽然喊道:“娘子請留步。”
蘇妧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他。
青年微笑著朝她作了個揖,說道:“方才失禮,某乃河東裴氏,敢問娘子貴姓?”
蘇妧愣了一下。
藿香正要上前輕斥,蘇妧卻笑著抬手阻止了藿香的舉動。
她朝對方笑了笑,說道:“閣下若當真是河東裴氏,你我會有再相見的一日。”
裴氏家族,聲勢顯赫,蘇妧又怎麼會不知道?
蘇妧第一眼看到眼前的青年時,想到了她初見李承乾時的模樣。
少年英姿勃發,舉手投足是尚未隱藏的銳氣,難免顯得有些輕狂。
不知眼前這位自稱是河東裴氏的青年,到底是誰?
蘇妧抱著看能不能起一下對方的底這樣的心思,多問了一句,“敢問郎君大名?”
青年:“某名行儉。”
裴行儉?
蘇妧愣了一下,大唐初期,文武並重,不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宛若天上星辰。具體有多少她也說不上來,但她知道有一名將裴行儉,出身裴氏家族,威震西域,大破突厥。
蘇妧朝他露出一個微笑,“我姓蘇,與李蘊是故人。”
裴行儉得知蘇妧的姓氏,又朝她作了個揖,“希望他日與娘子有緣相見。”
蘇妧想,若是其他的裴氏能不能有緣相見她不是很清楚,但這個河東裴氏,是必須會有緣相見的。
她要幫李承乾爭取到這個不世名將。
蘇妧朝裴行儉微微頷首,“失陪。”
裴行儉站在原地,看著前方幾個遠去的背影。
淡櫻色的背影,長長的披帛繞著她的臂彎拖拽在地,在她身旁,跟隨著一個侍女,而方才還被他高高舉起的小子庚,正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後。走幾步停下,回頭看向他,然後又咧著嘴巴追上去。
在回去李蘊宅子的時候,陪著蘇妧回去的藿香神情十分懊惱。
“剛才與萬泉縣主出來的時候,便該多帶兩個人的。”
蘇妧知道藿香在懊惱些什麼,她今天因為要去祠堂看水疾的病人,所以裝扮也隨意,後來回去雖然換了一身衣服,可發型也並不是時下流行的成婚婦人梳的樣式。
蘇妧:“沒事,這事情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知道?放心,既然是河東裴氏的子弟,大概也不是輕浮之人。”
說起裴氏家族,好似世人都會對之產生好感。
畢竟,那樣源遠流長的名聲世家,聲名顯赫,曆代都不乏狀元之才。
裴行儉更是文武雙全。
蘇妧覺得人有時候真的膚淺,若她不是知道裴行儉此人,肯定會覺得方才那青年即便是河東裴氏,也斷然不會這樣另眼相看。
她正想著,幾人就已經回到了李蘊的宅子。
如今已經是黃昏,也該要回城了。
蘇妧雖然看到了李蘊,但兩人也並未交流什麼事情。蘇妧對李蘊此人,確實頗有好感,但兩人的關係還是十分微妙的,因此也不必追求兩人能有多少話聊。
她之所以來,不過是陪著楊宜歆一起出來走走,也權當出來散散心。
蘇妧跟楊宜歆說要回去了,可楊宜歆卻一把挽著李蘊的手臂,跟蘇妧說:“我跟蘊娘許久不見,她不願意跟我們回城,我可以在這裡住嗎?”
蘇妧:“不可以。”
楊宜歆頓時神情很難過。
蘇妧歎息:“你的事情若是輪得到我做主,我才懶得管你。但你表兄不一樣,你若是惹他生氣了,你就做好接下來的日子都被禁足的準備。”
幸好,萬泉縣主雖然總是任性膽大,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她怕李承乾。太子殿下平時看著什麼都挺好,一旦生氣,卻並不是那麼好說話的。要是她惹得太子表兄生氣,回長安後她要被父親和母親禁足的時候,就再也沒人幫她求情了。
聰明識相的萬泉縣主決定不惹太子表兄生氣。
可她還有新的想法,她雙手合十,雙目閃著期盼看向李蘊,“蘊娘。”
李蘊:???
楊宜歆:“我剛才看到你的院子旁邊養了許多的小雞小鴨,我昨天替生病的老人家養了一籠小雞,它們在我哪兒太寂寞了,我能把小雞送來住幾天,跟你這裡的小雞做朋友嗎?”
李蘊:“啊?好、好啊。”
覺得沒眼看的蘇妧決定先上馬車,可她沒走兩步,又看到那個小子庚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後。
蘇妧停,他就停,蘇妧走,他就走。
蘇妧覺得可新奇了,她不算是那種很喜歡小孩兒的人,雖然她認為小孩兒很可愛,但她也知道再乖的小孩兒都有熊的時候,所以一般不會主動去都逗小孩兒。可顯然,眼前這個小小一隻的小子庚似乎有點喜歡她?
李蘊見了,也不由得奇道:“子庚平常不太跟人玩的,可他看著似乎很喜歡太子妃呢。”
蘇妧低頭,跟小子庚對視著,“喜歡我?”
小子庚不說話,隻是仰頭對著她笑。
蘇妧看向李蘊,“他不會說話嗎?”
李蘊:“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說話,我是剛到洛陽不久,跟隨從一起去市集的時候將他帶回來的。他什麼都聽得懂,就是不說話。可我總覺得,他其實是會說話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不願意跟我們說話。”
蘇妧:“他會說話?”
李蘊點頭,“我聽過他睡著的時候,喊阿娘。”
蘇妧若有所思地低頭,看向小子庚。
李蘊:“太子妃,我記得你曾經幫萬泉想起了她忘記的事情,你能幫幫子庚嗎?”
蘇妧有些莞爾,“我怎麼幫?”
李蘊:“我覺得子庚可能是忘了自己會說話。”
蘇妧:“……”
有人會忘了自己會說話這樣的事情嗎?蘇妧想大概是不會的。
蘇妧委婉地告訴李蘊,一個幼童忽然之間不會說話了,原因是很多的,她雖然也稍懂醫理,但對小子庚的事情毫無頭緒。或許悉心照顧一段時間後,他又會重新說話。
李蘊聞言,神色難免有些失望。
但蘇妧也不再多說什麼,因為天色已經晚了,她得回城了。
蘇妧今天忙了一天,早上去祠堂,水疾之事並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但是幸好去了一趟李蘊那裡的時候,知道有個河東裴氏跟李蘊認識。
回城路上,蘇妧還提了李震一句,說李蘊認識河東裴氏的一個青年。
李震愣了下,顯然這位兄長對滴親妹妹的近況也並不了解。
蘇妧委婉地跟李震說,看那裴行儉氣度與旁人不一般,應該是可造之材。李侍衛不妨去了解一下,若是殿下在洛陽期間,能結識幾個民間朋友,也挺好。
李震一聽蘇妧的話,便知道蘇妧的心思。
此行洛陽,令他心中對蘇妧的評價大為提高,因此也願意接納她的意見。
李震一臉鄭重地跟蘇妧說道:“某會儘力了解,若當真是可造之材,定為殿下謀之。”
蘇妧:“那就勞煩李侍衛費心了。”
李震:“太子妃言重。”
蘇妧跟李震說了兩句,就打算回西苑。可沒走兩步,就聽到楊宜歆跟李震說話的聲音。
楊宜歆:“李震,我想將我院子裡的小雞送去蘊娘那裡,你能幫我嗎?”
李震:“能,我明日便派人幫你把那些小黃雞送去。”
楊宜歆笑著應了一聲,大概萬泉縣主在此地也是有些無聊,於是向李震問東問西,通常是萬泉縣主一直在說,李侍衛偶爾應一聲。
後來不知道不怎麼搭腔的李震說了什麼,走了挺遠一段距離的蘇妧還能聽見楊宜歆的尖叫聲。
蘇妧不由得感歎,楊宜歆從小體質弱感覺嬌滴滴的,可每次她任性耍脾氣的時候,真是一點都感覺不到。
在少女眼裡,好像養在她院子裡的小黃雞,她的朋友親人就是全世界。
這樣似乎不太好,可細想一下,又覺得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
真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