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拂世之花(九)(1 / 2)

仙門老祖她翻車了 墨殊 11862 字 4個月前

紀塵寰他好像有那個大病。

陸行之死也不會想到,有人這樣大費周章,甚至一早就吩咐了自己的總管大太監,居然就隻是為了毀他一件衣服。

有這個拈酸吃醋的功夫,說不定南方水患已經治理好了有木有?

可是紀塵寰就是心中非常不悅。

他一眼就看出,陸行之身上穿的那是之前南海進貢的皎紗。

皎紗珍貴,且名字十分貼切。南海十年攏共也就產了這麼一匹,製作成衣衫,青雲雪白,層層疊疊之間恍若月光流瀉。

那人最喜歡穿寬鬆不拘束的衣服,披這樣一身月光,定然姿容絕美,飄飄若仙。

紀塵寰看見布料的第一眼,就想到了這身衣服,穿在唐久身上應該是很好看的。所以他想也沒想,直接就讓人送到了帝師府中。

當然,作為天下之主,紀塵寰還是有一點屬於他自己的驕傲的。雖然皎紗珍貴,可是他卻總要擺出一副“也就那樣,你隨便處置”的模樣。

紀塵寰之後一直沒見唐久上身,原來還以為是唐久不喜,卻沒想到今日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上見到。

紀承歡並不是小氣之人,他富有四海,送人的東西自然不會計較對方怎麼用。

哪怕唐久是用那皎紗去糊窗子了呢?

紀塵寰不承認,他就是寧願是讓探究拿那玩意去糊窗子。

太監總管在他身邊已經呆了許多年,隻是一個眼神就已經知道他們家陛下的小心思。

總管心裡歎了一口氣,卻儘職儘責的實現了他們家陛下的吩咐。

其實這位太監總管很想說,既然陛下這般的將帝師大人放在不與常人相同的位置上,連這種尋常閒醋都要吃,那為什麼卻能夠放任她隻身涉險呢?

隻不過貴人的心思他們不好揣測,總管在這宮中快三十年,深諳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講的道理。

沒有妄自議論帝師的事情,太監總管隻是一五一十的將方才陸行之讓他給皇帝帶的話告知了他們陛下,然後就退到一旁沉默不語。

少年天子,臨危受命,自然險象環生,步履維艱。如今這些年過去,紀塵寰卻也是已經逐步收攏權柄,越發有天下之主的氣勢。

紀塵寰看著自己麵前浮動的飛灰,冷笑了一聲。

他是真真實實的在冷笑。

陸行之讓他不要後悔。那不是什麼勸告,而是實打實的威脅。

可笑,落子無悔的道理,難道他會不懂?隻是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又何必去後悔?

太監總管看見紀塵寰這副模樣,就已經知道他們的陛下自己已經有了決斷。

雙腿依舊是軟得止不住在顫抖,可是太監總管就收斂了神色,輕聲的應了一聲“諾”。隨後,他就便指使著幾個門外的小太監將那一盆幾乎燃燒儘的火收拾乾淨。

整座皇宮都恢複了平靜,就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天災在即,不容有絲毫遲疑延緩。

唐久深知自己每耽擱一日,百姓就有可能受苦一日,所以在紀塵寰對她說明了南方的情況之後,唐久即刻啟程,前往災區。

來的時候唐久一人一馬,如今南下,唐久依舊隻是白衣一人,與白馬一匹匹而已。

她沒有和紀塵寰道彆,或者說,這麼多年來,唐久來來去去,她可以為紀塵寰千裡奔波,卻仿佛從來沒有好好道彆。

相逢會有時。唐久是這樣想的,紀塵寰也是這麼認為的。

“至親至疏“這個詞,用來形容唐久與紀塵寰之間的關係再好。

他們是天底下最為親密,也最為彼此信任的師徒。但是因為太過了解彼此,所以注定不能傾心交付。

唐久一步一步地看著紀塵寰成長起來,或者說,在她第一次見到紀塵寰的時候,她幾乎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人的本質。

她師父說她有一雙破妄眼,總能透過現象看穿真實,這話倒是所言非虛。

唐久知道紀塵寰是什麼樣的人,而作為一國之主,紀塵寰這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所有感情用事都不適合執掌一個國家。其實有的時候,唐久覺得自己在培養一個君王的同時,也在磋磨一個人的人性。

她隻是把紀塵寰心中屬於“人”的部分一點一滴地剔除,然後讓他成為最冷靜與睿智的天下之主。

唐久能夠預見此行的危險。南方遠離京都,又是富碩之地,雖有天災,但是更多的恐怕是人禍。

所以沒有人比她更合適走這一趟。朝堂之中,對紀塵寰忠心的人沒有唐久的手腕,有唐久這般手腕的人未必對紀塵寰那樣忠心。縱然手段與忠心都不缺,可是代天子行事,誰又有唐久這樣名正言順的立場?

陸行之從皇宮中回來的時候麵色灰白。他一言不發,隻走進去了帝師府中為他修建的供奉神明的小明堂。

他一遍一遍的祈求,一直到天光乍破的時候,陸行之才走了出來。

不過他沒有片刻耽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整個帝師府和他自己帶來的東西都掃蕩了一遍,但凡是藥材、武器、銀票,總之是一切他猜測唐久可能用到的東西,他全都收斂了一團,然後一鼓作氣的塞進了唐久的行當之中。

原本唐久的行囊隻有小小的一個,如今被陸行之折騰下來,看著竟然像個小山丘。

唐久簡直哭笑不得,可是陸行之卻不容她拒絕。他強悍地將這有些誇張的行李拴在了唐久的馬背上。想一想,陸行之又覺得不放心,還是將裡麵的東西拆分成了若乾份。

唐久的馬背上綴了一連串的小包袱。

“俗話說,狡兔三窟,財不外露,神使此去千萬小心。”陸行之像是孩子第一次出遠門的家長,喋喋不休的叮囑著唐久。

分明他的年歲比唐久還小一些,而唐久也不是第一次出門了。

知道陸行之對她不放心,唐久微微的晃了晃自己腰間的兩個鈴鐺,怪模怪樣的行了一個幽州的禮:“龍神在上,鳳神保佑。”

這是幽州白月城的人忠誠他們的信仰的時候,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唐久雖然並不信奉什麼龍神鳳神的,不過也不介意此刻安一安陸行之的心。

陸行之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同樣鄭重的回了唐久一禮:“願龍神鳳神與您同在,常伴左右。”

唐久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兩個小金鈴鐺,心說這“龍神”和“鳳神”還真的是會常伴她左右。

不過唐久知道這是來自於她的朋友的真誠祝福,所以唐久隻是衝著陸行之微微擺了擺手,隨後便起身上馬,一路飛奔而去。

南方水患之處距離京都大約有半月的路程,唐久快馬加鞭,路上也用了足足十餘日。

她聽到過紀塵寰對她描述的南方如今遭災是怎樣的場景,就已經心知情況不容客觀,卻沒有想到親眼所見之時,南方真正的模樣比紀塵寰描述的要嚴重的很多。

唐久一路向南而行,指間漸漸感受到越發濃重的水汽。而到了南方,那裡就是連日的陰雨。

陰雨催折了房屋,有時有颶風會卷起兩人合抱的大樹。偶爾有驟雨初歇的時候,空氣也是說不上的暑熱與沉悶。

這樣的天氣,最要命的是會滋生瘟疫。

且不說如今正是秋收的季節,水災一來不知道多少糧食都腐敗在了地裡,一年的心血也是一場空。

便是秋老虎加上再悶熱潮濕,若是引來一場瘟疫,也不知道要犧牲多少人的性命。

紀塵寰當然並不是讓唐久隻身上路——他是想要讓唐久幫他穩定南方人心不假,卻也沒有要害了自己的師父的意思。

甚至因為這次是唐久去賑災,紀塵寰的準備隻會更充足。紀塵寰派了賑災的官員與大夫先行一步,周遭的糧草與物資也源源不斷的向這裡輸送。

按理來說,紀塵寰賑災的措施已經算是周全,可是南方這裡的場景卻並沒有因此好上太多。

唐久白衣入城,雖然容貌在一群麵黃肌瘦的災民之中算是顯眼,但是當人人都在苦難之中掙紮的時候,是沒有人留心周遭會不會走過一個漂亮的姑娘的。

唐久在驟雨之中疾走。她看見房屋倒塌,流離失所的百姓瑟縮在雨棚之下,每個人手中捧著的,都是一碗清澈見底的粥。

不遠處就是朝廷賑災施粥的棚子。唐久混在災民之中向前排隊,沒一會兒就看見一個凶惡的士兵吆喝起來:“沒有了,沒有了,今天的粥已經是沒了。”

他敲著大鍋,一臉的吆五喝六,卻無論周遭的人怎麼求他,他也不肯再多施舍出一碗粥來了。

兔子急了還咬人,哪怕是南方人總是習慣溫文爾雅、吳儂軟語,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也有人被激出了幾分血性。

“怎麼就沒有了!那不還有米?”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義憤填膺,推開了周遭的人,直接就向著裝著米的袋子撲了過去。

眼看著他就要碰到袋子,方才敲鍋的士兵眼疾手快,一腳踹在了那書生模樣的人的肋骨上

士兵用的力氣非常大,直接將書生踹翻在地:“滾滾滾,沒有了就是沒有了,明天趕早!“

說著,他使了個眼色,旁邊站著的官兵們“噌”的一下抽出了瓦亮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