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拂世之花(九)(2 / 2)

仙門老祖她翻車了 墨殊 11862 字 4個月前

這樣的場景每天都會發生,周遭的百姓似乎已經見多了。他們看了看已經空了的鍋,歎了一口氣,最終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屋簷下避雨。

“娘,餓。”

唐久沒有領到粥,卻聽見了一聲軟軟的哼唧聲。

循聲望去,唐久便看見一個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的小女孩,她揪著同樣枯瘦的女子的衣襟,嚶嚶的哭泣起來。

女子把孩子抱在懷中,輕聲的哼出了一曲溫暖的小調:“睡吧,睡吧,乖囡囡,睡了就不餓了。”

小女孩很懂事的往母親的懷裡縮了縮,也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可是唐久距離他們不遠,也聽得見小女孩複習咕嚕咕嚕叫的聲音。她分明餓慘了,哪怕是閉上眼睛,也無法驅散如影隨形的饑餓。

這樣的場景在街上隨處可見,唐久就並沒有前去幫助這個小女孩。

如今這樣的場景,她怎麼做都不合適。無論是給予那對母女錢財還是食物,都可能為她們招來禍患。

唐久要做的,是幫助更多的人——她早一日將這裡的一切肅清,南方的百姓就可以早一日得到救助。

如今街頭巷尾的見聞,已經讓唐久有了一些方向。

她沉默不語的看著那些士兵們收拾了施粥的工具,轉著向著府衙走去。唐久選擇不遠不近的綴在這些士兵身後,方便探查更多的信息。

那隊人馬不對勁,唐久一看就知道。

“哥,我有些餓。”一個抬著鍋的年輕士兵揉了揉肚子。

方才在施粥的時候掌勺的那個士兵掃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從懷裡掏出了半個地瓜塞給了他。

年輕的士兵卻是猛勁的搖頭:“不,不行,哥,咱們一人一天才半個紅薯,你給了我,你吃什麼?”

“你是哥還是我是哥?讓你吃你就吃,你管我?”

說著,老兵不容拒絕的把這紅薯塞到了年輕的士兵手裡。

年輕士兵卻是垂下頭來,捧著那已經涼透了的紅薯卻沒有下口。半晌之後,他抬起頭來,望向他們馱著的一袋又一袋的糧食舔了舔乾澀的唇:“我說哥,你看我們這麼熬著,還不如……”

他的話還沒有說要,就隻聽見“啪”的一下,有人重重地打了他的後腦。

“你知道那是什麼糧食?那是觀音土!你要吃你不要命了!”老兵揪住了年輕士兵的耳朵,大聲喊了出來。

他們派出來施粥的部隊,一半是衙役,一半是駐守的士兵。如今事急從權,這些人編撰成了一隊,相處幾日下來也有了患難與共一般的情誼。

唐久聽見那老兵的話的時候就微微的挑眉。一瞬間,所有的事情在她麵前都串聯起來。

唐久本就心思如發,剛才還以為是這些士兵趁著天災而欺負百姓,卻沒有想到中間還有這樣一層曲折蜿蜒的故事。

袋子之中的原是觀音土而並非糧食,難怪他不讓那書生碰。此刻若是這個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又是一陣的人心惶惶。

那小士兵委屈的癟癟嘴:“雖然咱們眼下的存糧加上軍隊的糧草,全都做成粥發給百姓,可是那粥清的見得了底,我都聽到那些百姓罵我們呢。”

“而且咱們才有多少存糧,又能支撐幾日?”說話之間,這小兵的語調之中已經帶出了哭聲。

老兵沉沉的歎了一口氣,他望了望縣衙的方向,繼續往前走:“能支撐幾日算幾日吧。”

南方水患治理不力已經成為現實,而千頭萬緒之中,糧草就成了最清晰的一條線索。

唐久當然要繼續探查下去。

能夠將自己的食物分給周遭的百姓,也甘心承擔罵名,生怕人心渙散,這樣的衙役已經算是合格。

唐久並不以聖人的標準要求他人,更何況在災厄麵前,人的天性本就是要顧惜自身多一些,而這些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能做到這一步就已經算是讓唐久十分意外的了。

作為無名穀弟子,唐久永遠折服於人性之中的這些暖意與閃光點。

因此,有的時候,唐久也會反思。她與太皇太後聯手,一路探索著將紀塵寰教成了如今這副樣子——永遠冷靜,懂得權衡利弊,從不意氣用事。

很難說,這不是紀塵寰姓格之中本身就存在的,不過說到底,唐久還是會感覺有些遺憾。

她的學生在人間走一遭,見識過了太多人性的弱點與晦暗,居然從來都沒有被人真心實意地暖過。

需要承認的是,哪怕是唐久自己,也因為對紀塵寰有並不純粹的期許。她期盼他獨當一麵,期盼他成為一個立下不世之功的君王,因而在與紀塵寰相處的時候,少了幾分真誠純粹。

這一點,唐久當然會感覺到愧怍,不過如果讓她重新選擇的話,恐怕還會指引紀塵寰走向這樣的一條道路。

每個人生在這天地之中,就自有自己的責任,唐久如是,紀塵寰亦然。

願天下河清海晏,這算是唐久與紀塵寰的共同目標。為此,紀塵寰可以犧牲,而唐久也同樣可以。

所以唐久義無反顧地來到了南方,哪怕知道此行艱險。

受災之地缺少糧食已經成了不爭的事實,而唐久順藤摸瓜,探尋為何此地會如此缺糧嚴重,竟然像是沒有得到一半點外界的支援一般。

探查之下,還真的讓唐久探察出了一些東西。

紀塵寰的確下令讓周遭城鎮的糧草支援受災之地,但是陰雨連綿,不知何時停止。周遭的那些城鎮各自打著各自的小算盤,生怕有一日大雨延到自己的城池。

到那個時候,沒糧的恐怕就成了他們。

雖然皇命難違反,但是囤糧之事關乎百姓,自然自有章法。

為保全自身,各地允許有一定量的囤糧自用。唐久探察一番,發現他們的確踩著這個標準,並不算是違反了紀塵寰的命令。

雖然今年收成比往年減了兩成,但是也不至於短缺到這個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唐久持續的探查下去,最終終於讓他發現了一絲端倪。

的確是有人大量的囤積過糧草。其中,就以當地的黃、沈兩家為最。

這兩家從年初開始就開始囤積糧草了。如果放在尋常時候,他們囤積的數量並不多,至少不會到了引起常常警覺的時刻。可是偏偏趕上了災年,他們囤積的這些糧草就顯得尤為重要起來。

並非是捕快們貪墨,也並非周遭城村不聽皇命,說到底竟然是市場行為,卻陰差陽錯的導致了南方陷入了無糧可調的窘境。

黃、沈兩家身為皇商,勢力盤根錯節,不好強迫。

唐久揉揉揉眉心,隻覺得對付這兩家,其實並沒有比對付朝堂之中那些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們輕鬆多少。

既然不能強製要求,那麼就隻能徐徐圖之。

看著名單上的兩個人,唐久隨意一點就定下了先後順序。

她唐久最後選擇跟這兩個皇商談一談。

凡事講究先禮後兵,唐久先去了黃家府邸。

黃家家主是一個白皮微順,身材有些圓滾滾的漢子,一看很是符合唐久在心目中設想的富商形象。

黃家家主對唐久非常客氣,隻不過在唐久說明來意,甚至說願意錢購買他的囤糧的時候,這是黃家主卻慢吞吞地與唐久打起了太極。

唐久見過的不爽快的人多了。她微微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不急,家主不妨仔細考慮,畢竟手中存量糧像您這般多的還有一位。”

請將不如激將,這個道理,唐久還是懂的。

黃家的茶水入口有些苦澀,唐久沒有在意。她隻是撥動著手中的茶盞,也並不去看在提及另一位皇商的時候,這位黃老板一瞬間有些猙獰扭曲的神色。

與沈家商談的時候,對方並沒有表現出像黃家人那樣恭敬到有些諂媚的態度。沈家家主全程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反倒就要唐久高看了一眼。

沈家家主如今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很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他在知道唐久的真實身份之後就直言不諱:“我這次本就是看黃家那邊大量存糧,所以就也跟著囤了一些。”

對方不像是開玩笑,唐久默了默,心說說您這可真是夠“順手”的,順手到如今府中的存糧恐怕要比黃家還多一些。

“這些囤糧我可以分文不取,全都發放給周遭百姓,就當是積善行德,也為自己攢一攢福祉。然而聽聞陛下有意開展海上商貿之路,如果可以,我沈家願為陛下先頭軍。”

紀塵寰的確有意開辟海中通商渠道,隻是沒有想到沈家消息卻如此靈通。不過,讓哪一家先走海路通商,對於紀塵寰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彆,可是對方卻是實打實的用糧食交換。

穩賺不虧的買賣,權衡之下,唐久一口應下了沈家的這個條件。

至此,有了沈家支持,源源不斷的糧草向受災的城鎮輸送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有個小細節大家留意一下。

唐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