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長風相送(三)(1 / 2)

紀塵寰醒來的時候, 已經感覺到了身上緩慢流淌的功德金光。

他本就根骨不凡,就連空間法則都能被他以凡人之軀撼動, 如今一夢婆娑裡走過一遭,他竟是已經引氣入體,踏入修仙之境。

非但如此,有繼往開來之大成就,成覆雨翻雲大宏願,紀塵寰獲得的功德也很不一般。

這些功德金光緩緩地滲入了他已經僵直的身體,將他身上化成木石的部分逐漸的剝離開去。

唐久早就跟他說過, 這一身木石是他所中的詛咒, 等到了上清界, 那裡靈氣充裕,這詛咒她就很容易為他解除。

紀塵寰並不信任素昧平生的唐久,但是他卻相信唐久說的這些話。

因為對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神色實在太過隨意,隨意到讓人相信唐久不至於為了這些小事就來欺騙他。

仙人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在紀塵寰之前的生命裡, “仙人”並不神聖,甚至代表了痛苦和邪惡。

人心貪婪, 他被一刀一刀的淩遲,流乾了血, 也流乾了淚,隻為了彌補人心的貪婪, 去鑿穿兩界壁壘。

可是憑什麼呢?憑什麼他要化身彆人的足下塵、登雲梯?

紀塵寰生在皇宮之中, 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始終在被利用、被拋棄。沒有人教他善惡是非, 他卻本能的會計較得失。

他是作為工具出生的,像一顆野草一樣野蠻的在皇宮之中生長起來,然後學會了隱去自己真正的情緒。

紀塵寰後來就真的不再哭了, 因為他發現,哭泣是沒有用的。任憑他怎樣的哭喊求饒,那一刀一刀劃向他的動作並不會停止。

時間留給紀塵寰最淋漓的傷口,讓他習慣了疼痛。但紀塵寰沒有一刻認命,他隻不過淺淺的蟄伏下去。有朝一日,他終究要衝破豢養他的皇宮,向那些踐踏他的人加倍討還。

隻不過,還沒有等到紀塵寰為自己的一場複仇積蓄足夠力量,一切卻戛然而止。

有人在紀塵寰即將與這肮臟的俗世共焚之前拉住了他。

紀塵寰不知道那雙手是將他拉上來,還是會將他推入更深更絕望的深淵,不過好在,如今他也不是小時候那樣的柔弱可欺了。

他收斂了自己的全部情緒,偽裝成天真無垢的樣子。

紀塵寰從小到大接觸的人也並不多,但是卻對人心非常敏銳——如果但凡他有那麼一分不擅長把握人心,或許他就沒有機會長到這麼大。

在對人心的揣測與剖析之中,紀塵寰找到了從他人身上汲取利益的方法。

人心可愚,人心可欺。誰的往前走的道路,不是生生的踩著彆人的血淚呢?

紀塵寰不覺得自己是錯了,他隻是再也不願意流血和流淚了。

所以他攀住了唐久的衣角,毫不猶豫的拉住了唐久的手,並且在和唐久並不熟悉的時候,就已經試圖利用她了。

紀塵寰知道唐久可能來自於這些人做夢都想去的上清界,他想用唐久為自己複仇,所以就言語引誘,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想讓她心軟。

紀塵寰小心拿捏著分寸,可惜唐久終究沒有如他願望的那樣一舉傾覆了這個國。甚至,唐久還心慈手軟的放過了那個老道與皇帝。

紀塵寰笑著,但是心中在不滿的同時,也昂揚起了一份鬥誌。

他很有耐心,而這人將他帶入到上清界,那裡又是另一番的天地。

人的壽命漫長,修士的壽命更加漫長,在漫長的時光中,紀塵寰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夠將唐久化作他手中的刀刃。

而沒有等紀塵寰開始徐徐圖之,一切就變故突生。

他的意識被恍惚拉入到了一個幻境之中,宛如婆娑一夢。

夢醒之後,紀塵寰清晰地意識到,在那個世界,他的靈魂被割裂成了兩份,一份是高高在上卻抱憾終身的千古一帝,而另一份則是不肯承認自己動了心,卻願意用下半生去追尋那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在世間零星痕跡的癡人。

當時身在局中,紀塵寰尚且看不清形勢,而如今抽身而出,紀塵寰將那一世的兩份記憶仔仔細細的在心中梳理一遍。

他現在隻是活了十幾歲的少年人,心口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承受那麼多複雜的情緒。

紀塵寰聽見自己耳邊有的人聲,也能夠清晰的判斷出說話的人是誰,可是一直到醞釀了許久,紀塵寰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在那個夢境之中,看似他是主角,擁有波瀾壯闊的人生,可是對於紀塵寰本人來說,“唐久”這個名字就像是世界上最短的總結。

縱然是史家工筆為他書墨千篇,可是紀塵寰的一生,“唐久”兩個字就仿佛已經說儘。

——他一生的快樂源自於此,一生的痛苦和遺憾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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