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一群人正在火急火燎趕到地點。
另一邊。
位於郊區的一個名為石雄道,與國道不過一公裡遠的未開發的小山坳裡,有條彎彎曲曲,水流聲不斷的小溪流,中段的位置有個不易讓人發現的小水庫。
這兩天半多的時間,人就被綁在裡頭。
而此時。
唐一,外加倆綁匪都在水庫外吞雲吐霧,滿臉愁容。
“這豪門出來的女人真個個兒心狠手辣,心思歹毒,說好的不碰人命,怎麼就突然反悔了?”
“就是,這跟咱們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樣。”
倆負責綁人的綁匪嘀嘀咕咕,狠狠撓頭。
“醫生,這事兒咱們怎麼辦,你透個底唄?”老大心思多點,詢問道:“我聽說你以前也跟那女人打交道,之前電話隱晦說的那個,到底真的假的?”
“都說最毒婦人心,肯定是真的!隻要給錢夠,乾一票也行,以後咱就不用乾活了。”
老二急吼吼插話,腰上彆的刀上沾著些暗紅血跡。
麵容憨厚的臉因為透露出多加錢的信息,多了點狠辣之意,沾一條人命,換下半輩子享福,是個合算買賣。
老大拍拍他的肩,“你彆插話,聽聽醫生的看法。”
說起來,這兄弟倆既倒黴也走運。
幾年前他們就因為攔路搶劫未遂,拿刀不小心重傷了人而入了監獄,服刑才出來,就接了汪晴這檔買賣,但彆看兄弟倆看起來凶狠,其實就是樣子貨。
手上沾了血,但從未沾過命。
之前答應的痛快也是隻要求折磨人而已,恐嚇、斷腿這些活兒他們做倒是可以,但殺人是絕對不成的。
可是那女人給的錢又……
道德底線一步步的退讓,煙也越抽越短,老大催促道:“醫生,你說說看?”
這兩天裡。
他們也明白了,這個醫生才是狠角色,有些黑活他們都下不去手,反正這個醫生倒是下手挺狠,那嘴皮子也利索,一看就是個讀書人,明白的道理比他們多。
兩雙眼睛在煙頭所帶來的一點亮色裡炯炯有神。
唐一直抽到煙屁股才滅了煙,嗤笑道:“這錢拿了,我們也得有命花,難道你們都不知道他老婆是大明星,背後也是個豪門?彆的不說,報警加砸錢尋我們簡直不要太簡單。”
“真當這種活好做啊?”
“而且殺人的是我們,要真被抓著了,拿著這錢有什麼用?更何況……”唐一壓低了嗓音:“你們也不怕到時候人家老婆砸錢買咱們的命?”
本就10月了,雖然天還熱。
但這一股冷風吹下來也是有點後背發涼。
兄弟倆聞言覺得有道理,但又有點舍不得錢,“那這錢怎麼說?她可是說明了,隻要我們把事做成了,直接翻倍!”
唐一慵懶道:“這不簡單?你進去,砍他個手指頭下來,給人送過去,就騙她說事情做成不就完了,等錢拿到手了,把他往路邊一拋,是死是活全看造化唄。”
“嘶——有道理。”
“要不就這麼乾吧。”
兄弟倆覺得這事合算,可以乾,正當他們商量著誰進一趟水庫的時候,幾道黑影從四周摸了過來,等他們抽完最後一根煙準備行動時。
幾聲爆嗬聲傳來——
“站住,不許動!”
“警察。”
“迅速把你們的雙手舉起來,速度!”
閃亮的大燈此起彼伏亮起,不過片刻的功夫,將這一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晝。
兄弟倆:……
唐一:……
淦!
說好的一定不會報警呢?
人民警察的行動力不是假的,等裴利明,阮棠幾人趕到地方的時候,現場已經控製下來,救護車也在旁邊待命。
兩名醫護人員從漆黑的水庫裡搬出來一個人。
一個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的人。
除了胸膛還在微弱的上下起伏,其他地方已然看不出什麼生氣,手腳腕處還在流血,偌大的傷口暴露在外,卻有被人好好的上了藥,保證不會流血過多。
與其說是‘綁架’,不如說是一場蓄意的折磨。
“紀安!”
“老公……”
裴利明和葉詩雅撲了上去,大腦一片空白。
急救車上下來的醫生道:“家屬彆擋路,比起這些外傷,他身體因為發炎起燒了,得儘快入院治療,還有這腿……”
“醫生,他腿怎麼了?”
葉詩雅後知後覺看到了那雙濕噠噠,滿是暗紅色塊的西裝褲下不正常的雙腿,眼淚奪眶而出,大口張著嘴不能呼吸。
醫生憐憫道:“打斷了,回去接不接得上另說。”
葉詩雅心裡咯噔一下,手腳並用地跟著擔架上了救護車。
被現場抓住的三個‘綁匪’卻是認識裴家人的,眼看著要被押上車,看到救護車上的那張臉,才後知後覺綁錯了人。
唐一聲嘶力竭喊道:“裴利明!你還認不認得我?我是你老婆請來的心理醫生,這次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老婆汪晴教唆指使,你還他媽敢報警……”
大難臨頭了,夫妻都各自飛呢。
更彆說唐一這種隻認錢的貨,也不管現場多少人,劈裡啪啦將所有事都說明白了,有他帶頭,剩下倆綁匪也迅速交代。
都不傻。
陰差陽錯綁錯了人,但要是當事人不追究,判刑都能往輕了判!
裴利明聽完這些話血壓蹭的一下上來,對上所有人的視線,再想起兒子的慘狀,當即什麼都明白了,眼前一黑瞬間暈了過去。
父子倆一重傷一暈。
葉詩雅抹了抹眼淚,和人群之外的裴青與阮棠對視一眼,再和警察與醫護人員說了幾句,迅速跟著上了警車。
這一次。
就算裴利明和裴紀安想方設法不追究,她也是第一個不答應的!
雇凶人是汪晴,想傷的是裴青,受害者卻是親骨肉裴紀安,而報案人又是他老婆葉詩雅。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鑒於裴青是險些成為受害者,卻完全不知情的對象,警察隻簡單的要求做個筆錄就行。
現場很快沒了人,時間也差不多快淩晨。
廢舊水庫重新恢複了安靜。
又黑又暗。
安靜到隻能聽到潺潺水深與堅強活到秋季的蟬鳴聲,以及去而複返,留在水庫旁許久未曾有過動作的裴青與阮棠。
到底是入了秋,風吹來,帶了些涼意。
阮棠深呼一口氣,主動牽上裴青的手,聲音略帶了乾澀,“裴小青,我們回家吧?”
“棠棠,我想進去再看看。”
隱匿在夜色中的青年未動分毫,聽起來很是平靜。
隻有那隻牽住阮棠的手暴露了一絲心緒。
微微發顫,似乎隱在失控的邊緣。
阮棠沉默地往前走了兩步,拿出手機打開了燈陪著他靠近了那個黑乎乎,往外透著濃濃水腥味的水庫。
“嗒嗒——”
腳步聲很快在狹小的水庫裡泛起了回音。
現場真算不上好看。
牆壁上還有著才掛上去不久的新鮮血跡,細嗅著空氣裡,還殘餘一種濃鬱的沉木香,夾雜著空氣裡的水腥味,混成了極其難聞的味道。
像什麼東西腐爛似的。
阮棠環抱住裴青的腰身,悶聲道:“看完了,我們回家吧?嗯?裴小青,你聽話。”
“好,我們回家。”
裴青環抱住人,埋頭在她頭頂親吻片刻,那些夢魘好像都因為這個擁抱徹底驅散,再也不見。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回了家。
裴青半跪著給阮棠換鞋,握住她的腳腕,低垂著腦袋開口:“棠棠,如果我說裴紀安現在這幅模樣是我導致的,你會討厭我嗎?”
嗓音沙啞,帶著一絲不確定。
“不會,但我會生氣。”阮棠道。
“我知道,可我不後悔。”
裴青抬頭,臉上儘是是暢快又恣意的笑。
他起身,手指穿過阮棠的秀發,眼看著他的心上人眼眶微微發紅,沒忍住湊上去卷走眼角的鹹濕,牽著她走向沙發,用平靜的口吻敘述著那段已然成為過往的事情。
都說小孩子記事晚,但裴青比旁人要早許多。
他從三歲的時候,就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醜惡,也明白了世間的所有都是用利益交換的。
裴青的母親是一個像是菟絲花般柔弱漂亮的女人,她與裴利明本是一對恩愛有加的有情人,最後因為聯姻,婚約,受到了背叛。
大多數人或許會選擇一走了之,她也同樣如此。
可生活不會因為漂亮就會有什麼特彆的優待,很快,她手裡的錢揮霍了幾年就都用的差不多,便想法子跟已婚的裴利明再續前緣。
可惜,續是續上了,但也被汪晴發現了,在利益與情人之間,裴利明迅速選擇了前者。
二次受傷的女人崩潰了。
她開始沉迷酒精,也遊移於男人們之間,換男人速度比換衣服還要快,不過與此同時她也發現自己肚子裡有了孩子,不知是什麼原因,她最終選擇將他生了下來。
以前裴青是沒有名字的,在跟生母生活的五年時間裡,他的稱謂隻有‘喂’、‘小孩’、‘小賤種’一類的代名詞。
要想填飽肚子,他得洗衣、做飯、負責家裡所有的東西。
就像個玩具,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不過這一切在他五歲那一年徹底改變了。
那個生下他的女人突然有一天給他換上了新衣服,新鞋子,牽著他的手說:“兒子,我明天帶你去見你爸爸,到時候聽話一些,記得叫爸爸,知道嗎?”
“他能給我帶來什麼?”
小小年紀,瘦的皮包骨的小孩仰著頭問了這麼一句。
女人吸了一口煙,朝他臉上吐氣,臉上是肆意的笑容,帶著些許的報複,“你想要什麼他就能給你什麼,前提是乖乖聽話。”
“噢。”
小孩乖乖應下,看了眼不遠處衣著靚麗的小孩纏著高大男人要買冰淇淋,得償所願後,被人抱在懷裡心滿意足露出微笑的樣子。
他想——
或許有了爸爸,他應該也會像那個小孩一樣的吧?
很快,小孩的想法全都一一如願了,女人像是把他賣掉一樣,迅速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而他所豔羨的冰淇淋,新衣服,溫暖的擁抱,甚至還有他從未接觸過的新玩具也都一一得到了,那時候的小孩很快樂,甚至很天真的希望那個笑容和善的男人就這樣一直對他好。
直到……
那個男人帶他回了家。
小孩見到了漂亮的大房子,也見到了坐在客廳裡,優雅像個小王子一樣,對他麵露厭惡的哥哥裴紀安,以及那個聲嘶力竭,眼神惡毒的漂亮女人汪晴。
那一天,小孩新學到了一個詞彙:私生子。
不過從未像現在享受過的小孩對這個詞彙並不覺得難過,有新衣服穿,有美味的食物填肚,他再軟軟地和父親說上一兩句話,眼角帶點小淚花的時候,那個高大的男人總會暖心拍拍他額頭,滿心滿眼隻有他。
他覺得這種生活,已經很幸福了。
但這一切,在汪晴拿出照片給裴利明看到的時候,一切都急轉而下。
那女人在外麵做過的一切到底是被裴利明知道了,柔軟脆弱,如白紙一般的小白花變成了妖豔瑰麗,沉迷性與酒的嗜血玫瑰。
再之後……
日子過得艱難了起來。
和顏悅色帶他去遊樂園,吃冰淇淋的父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換上虛偽笑臉的汪晴,笑眯眯的給他換了一個名字‘裴青’,像是時刻在提醒著什麼。
小王子哥哥也不愛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