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勒住韁繩,車軲轆井然有序的停下,江窈的手肘搭在連枝掌心下了馬車,牌匾上壽合宮三個燙金大字映入眼簾。
“太後為了你的事一連三五日都不曾歇過一個安穩覺,你身為皇女,回宮頭等大事,自當是去拜會她老人家。”許皇後神色淡然,不由分說的口吻,示意江窈跟著她,頭也不回的進了壽合宮。
江窈提著裙裾跟上她的步伐,後知後覺問道:“可是父皇還不曾下令命我回宮?”
許皇後鬢邊的鏤空點翠簪在晨光裡熠熠生輝,江窈耐不下性子,不免追問了一句,又像是自問自答,“當真是這樣麼……”
許皇後臨進內殿前回頭睨了她一眼,麵上毫無所動:“你父皇他一時糊塗,你不必搭理他。”
江窈:“……”
“再說了,建章公主的來去自由,什麼時候輪到他一個人做主了?”許皇後說這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坦坦蕩蕩,四下的宮人足以聽到的程度。
江窈出於麵子工程,她暫時還不想當個過分嬌縱的公主,決定維護一下帝後之間的關係。
“父皇也是為了我著想,母後這話未免也太片麵了些,您可莫要因為我同父皇生了嫌隙,實在得不償失。”
江窈話音未落,鄭太後被人攙著挑簾出來,江窈的話一字不落被聽了去,鄭太後原本精神矍鑠的神采垮了幾分,對著許皇後開口道:“昨兒教你去接,你非使性子不肯,跟陛下犯犟便算了,橫豎你這麼些年都過來了,偏偏當著哀家的麵還要犟。”
轉而一臉慈祥的端詳著江窈,“苦了你,好孩子。”
“給皇祖母請安。”江窈順勢被鄭太後摟了一把,鄭太後雖然年過花甲之年,兩鬢泛白,臉色卻容光煥發,先帝在位時享儘榮寵,富貴鄉裡順遂平安過到眼下,身體並無大病大災,平日裡跟定國侯府上的孟老太君來往的多一些,看戲賞花每天都樂嗬嗬的,唯一操心的就是江煊江窈二人。
“前兩日你不在宮中,哀家悶得極了,身邊養的這些人,沒一個說話中聽的,她們倒好,也不知是受了誰的攢掇,專拿些陳年爛芝麻穀子的趣事來逗哀家,一點兒機靈勁兒都沒有,還是哀家的窈窈最好,說起話來跟浸了蜜似的。”
等江窈落座,鄭太後握著她的手都不肯鬆,挨著她身邊坐下來,江窈這孩子,真正兒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你呀,可不止是說話中聽,哀家放眼整個長安,都沒有人比你再中看一些。”
江窈撲閃著扇貝似的眼睫,兩腮的胭脂泛著崇光。
“皇祖母才是從蜜罐子裡長到現在的才是,我適才第一眼見了您,還當是佳人再世呢。”
“你是個慣會哄人的,哀家不同你爭。”
鄭太後嘴上雖這樣說,眼睛笑得都快睜不開,接過宮女流珠奉上來的茶盞,呷了兩口,“哀家素來看不慣你母後管束你的那些法子,好端端的小姑娘,宮裡頭唯一的公主,本就該鮮妍風光,你無須同那些個所謂的大家閨秀去比,正因為門楣低才圖虛名,你犯不著去掙這些徒有其表的東西,哀家覺得你現在這樣便是頂好的。”
要說江窈穿過後來之後,最喜歡的一個人是誰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鄭太後。
許皇後雖然無腦護她,可也比不上鄭太後無腦吹她,女人嘛,都是聽覺動物。而且江窈穿過來之前,原主的性格相比她確實要壓抑許多。
既有情趣又風趣,從不自怨自艾,珍惜當下,大概連歲月都舍不得在她身上留下過多的溝壑,再加上鄭太後保養得體,看起來倒像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模樣。
怪不得先帝會不顧後宮三千粉黛獨獨鐘情於她。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裡挑一。
她想,鄭太後年輕時應該是個風情萬種的美人。
“太後娘娘的教誨臣妾銘記在心。”許皇後聽了鄭太後奚落之詞,絲毫不放在心上,看著江窈扒拉著桂花如意糕,津津有味的啃著,麵色愈發柔和。
江窈鹹魚當慣了,但畢竟不是傻白甜的屬性,乘機煽風點火道:“這時辰想來父皇下朝不久,父皇並不曾下令批準我回宮,倘若被他知曉了我私底下回宮,指不定要怎麼罰我呢。”
鄭太後冷哼一聲,聽她提起光熙帝就來氣,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生下來看著挺討喜,羽翼漸漸豐滿後就跟野馬回到大草原一樣,一改之前的乖覺,比起先帝更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皇帝不肯,那是他昏了頭,哀家倒要去問一問他,這日子還過不過了?既是天子,後宮雨露均沾,怎麼輪到他還要開寵妾滅妻的先例不成?”
許皇後連忙寬慰道:“太後莫要將這等事記掛在心上,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自古以來女子出嫁從夫,在家從夫,窈窈的性子委實出佻了些,如今養在宮裡頭自是沒什麼,日後總要擇夫婿,她心智純粹,萬一防不住小人使絆子,要她去靜安寺靜靜心也是好的。”
江窈聽得目瞪口呆,許皇後這招以退為進玩的實在是爐火純青,明明她之前去靜安寺接自己的時候還不是這麼說的。
鄭太後蹙眉:“說到底還不是你這個做母後的不爭氣,當著窈窈的麵胡謅什麼,有哀家在,有誰膽敢作祟,即便當真有那一天,哀家也要將一個兩個小人揪出來打死了為止!”
轉頭對著江窈又是一臉如沐春風,“行了,哀家念在你舟車勞頓,回去歇著吧。”
江窈如蒙大赦的告退了,三個女人一台戲越說越沒個譜,整個一江窈後援會現場,不知道的還以為日月神教又重出江湖了。
“公主不過離宮幾日,哀家瞧她下巴頷都瘦下來不少,還不知道身上少了幾兩肉,究竟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