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稀裡糊塗的跟著謝槐玉去了藏書樓, 她看著攤在麵前的月試卷麵,一道道試題跟文字天書似的。
而謝槐玉則坐在另一側負手看書,一本正經的模樣。
藏書樓原本封著的窗戶依舊釘著木板, 唯一不同的是, 閣樓頂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了雕梁畫棟的天窗, 用木綁子支著。
散漫的陽光灑進來, 颯意的風拂過雲卷雲舒。
連擺設都同以往不一樣,頂層原本琳琅滿目的書架被置換成蕭條的吊籃,最為矚目的應該是假山石盆裡栽的一棵紅豆杉,改造得跟個空中花園似的。
江窈不得不承認, 現在的藏書樓相比以前,更合她的心意, 仿佛裡頭樁樁件件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擺設。
謝槐玉自己奢靡無度,自從進了國子監以來,便處處彰顯著相府的財大氣粗,她才不會幫他背這口黑鍋。
而且現在的藏書樓愜意到讓她恨不得搬張美人榻過來,一直睡到昏天黑地。
但她也隻敢想想而已。
禍從口出,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剛開始隻有一件把柄落在他手裡, 現在可倒好, 怎麼感覺變成攻略大反派的路線了, 還是那種巴不得和他交心交肝的攻略。
這和她原本的預想完全不一樣,江窈想起重回國子監之前自己的壯誌淩雲,以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偏偏她現在打又打不過, 罵又罵不得,隻能事事都依著他。
“可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謝槐玉慢條斯理的撂下手裡的閒書。
江窈這才回過神來,筆杆被她倒抓在手裡,她本來想說他之前給自己講的時候她正忙著開小差呢,愣是一個字沒聽進去。
“哪敢勞駕謝相?”說到底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她總不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
“原來你也有不敢勞駕我的地方麼?”謝槐玉忽然傾身過來,和她挨得近極了。
江窈幾乎能看到他濃密的眼睫,眉鬢清楚又分明,她怔愣的說:“是啊。”
說完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耿直,修長白皙的手指繞過她手背,替她掰正筆杆的位置,動作疏離的同時又帶著親昵。
江窈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將這樣矛盾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並且絲毫不顯得突兀,仿佛他與生俱來便有這樣的能力。
他再開口時的聲音帶著溫潤,讓人回味餘長,連時間都過得比以往慢一點。
江窈掐著時辰擱下筆杆,開什麼玩笑,正事她可不會忘記,連枝以往這個時辰都給她備好午膳,謝槐玉見狀倒沒有說什麼。
她揉了揉手腕,謝槐玉又替她正了正鬢邊的簪花,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去吧。”
細碎的光線落在她姣好的臉廓上,青絲如墨襯出她凝脂瓷玉似的肌理,一對瀲灩的桃花眼癡癡看著他,腮上映著兩縷飛霞,模樣說不出的乖覺。
雖說江窈穿過來後光顧著吃喝玩樂,其他一概沒學過,但她記掛著前些日子說要給鄭太後抄一卷佛經的事,畢竟鄭太後待她十分好,她總要有所回報。
用完午膳後,江窈打量著連枝賢惠的身影,暗自感歎,現在連開小灶的活都有人搶飯碗。
她完全弄不明白,現在她和謝槐玉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他教她習字,替她簪花,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簡直不堪設想。
饒是江窈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傑出女性,經濟獨立的同時又精神獨立。穿過來後都不免受大環境趨勢影響,變得越來越鹹魚。
從一開始的負隅頑抗,漸漸變成她的吃穿用度一概經連枝負責,事無巨細的照顧她,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江窈一連三五日都被謝槐玉叫去藏書閣,美名其曰給她開小灶。除了頭一天是他親自過來,之後都是啞奴過來,衝她擺半天手勢,她當時心裡的感覺五味雜陳,若是謝槐玉再來的話,她保不齊會和他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他憑什麼死乞白賴的拿那兩句話來威脅她。
哼,統統不作數。
但來的人是啞奴,江窈一不好晾著啞奴太久,擺手勢她看著都替他累,二又不好推諉不去,啞奴看她的眼神就跟小奶狗似的,她這一去呢,必然又被謝槐玉三言兩語絆住腳。
開小灶的日子裡,實際上江窈不懂的還是不懂,隻是書法上長進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副軟趴趴見不得人的樣子。
她自己也琢磨出門道來,再加上她平日裡閒來無事,便也上了幾分心,說不定哪一天她也能練出一手簪花小楷,將來要是遇到個俏書生,她也好搶回府做麵首。
然而江窈隻敢想想而已,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說的就是她。
這幾日國子監的司業也跟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時不時還點名要江窈起來念書。
好在不是問她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江窈剛捧起書時這樣想,直到她越念越磕磕絆絆,生僻字紮堆似的往她眼皮子底下湊。
秦正卿在一邊接二連三的提醒她,比她這個念書的當事人還著急,江窈在讀唇語這方麵一直不太擅長,意圖囫圇過去,司業要她再念一邊,江窈的半桶水功夫果然露餡。
司業嗚呼哀哉一大通,江窈當然沒聽明白,全程隻聽懂讓她坐下兩個字。
江窈擺弄著桌麵上的文房四寶,她提起筆時一頓,想到謝槐玉指腹涼薄的溫度,再下筆時如有神。
果然,畫畫比聽課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