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一時吃痛, 死死的咬著下唇,細碎的嚶嚀及時逸在唇間。
一對秀致的眉頭輕蹙,謝槐玉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輕輕摁過她的腳踝, “這裡?”
其實不止是疼, 她的羅襪半褪, 他粗糲的指腹狀似無意刮過,甚至帶起一陣癢酥酥的觸感。她的裙裾攤在塌沿上,無措的捏著手,這讓她很不自在。
江窈當然不會肯對他說這些, 試圖從他掌心裡逃離,不著痕跡的朝邊上挪過去。
“做了虧心事就裝啞巴?”謝槐玉看出她的企圖, 也不攔她,等她挪到一半又重新捉住她,這次沒有碰到她腳踝,而是拿捏在上三寸的位置,“虧你做的出來。”
他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奚落她的“虧心事”,還是在指她在他麵前耍小花招。
她猝不及防遭他這麼一拉, 有些狼狽的仰頭摔在塌上, 鬢邊的珠花一顫, 落下兩縷碎發垂到肩頭,謝槐玉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十分樂在其中的模樣,她撐著手肘坐正身子。
江窈耳根一熱, 連眼睛都不好意思看他,倒很像是虛心。
直到腳踝一涼,謝槐玉低眉,似乎是在端詳她的傷勢,江窈眉目一跳,她心虛個什麼勁啊,他說得理直氣壯,唬人的功夫一套套的,隨口就給她扣個帽子,這誰受得了?
“彆……”江窈傾身去拽他的袖口,她挺佩服自己的韌帶,練了那麼多年民族舞沒白練,戲沒拍幾部,敢情都用到現在了。
而且和謝槐玉有段時日不見,蒙上臉光聽他這話,她還要以為他是江煊附體,什麼對得起對不起,跟個小媳婦似的,弄得她像個負心漢,做了什麼玩弄他的事一樣。她冤枉啊,再說了她從來都不是那種撩完就跑的人。
江窈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她好像沒有色迷心竅,對他做過什麼越界的事情吧,連手都沒正經摸過一回,唉,即使有過她也不記得,也有可能是酒後誤事說過什麼糊塗話,這玩意和男人床上話是一個道理,她覺得他應該給予理解。
反正她不記得的事,她是不會認賬的。
江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倒是他對自己做過不少越界的事,逮到點機會就開始戲弄她。
“謝相莫要不分青紅皂白。”她的語氣不善,“我光明正大,還怕你這個?”
她的羅襪滑落,露出細嫩又白淨的肌膚,清瘦的腳踝,踝骨的位置有些紅腫,腳趾像嫩藕芽兒似的。
謝槐玉的聲音變得低啞,“合著你還想和他光明正大?”
她想過掙紮,不安的扭動著腰,恨不得起身和他打一架。
計劃的很完美,事實上,下一秒他已經扼住她的膝蓋,江窈再也動彈不得。
她伸手去推他,謝槐玉壓過她的手背:“彆動。”
江窈一點兒都不喜歡被人掌控住,尤其是像現在這樣,這讓她覺得沒有安全感。無意間牽扯到腳踝,絲絲麻麻的痛感,她自己也不好受,霧蒙蒙的眼眶,泛著淚光,無奈又拿他沒辦法。
她氣極了,乾脆拿話噎他:“你才是沒心肝的,你這個浪蕩登徒子,你還棒打鴛鴦,不像我為人磊落,你每天一睜眼都想著圖謀不軌……”
“該!”謝槐玉吐出一個字。
江窈更無力了,枉費她浪費精力給他批這麼一連串的罪名,結果他不為所動,可見她再說什麼不好聽的,他都會自動產生免疫。
她想都沒想,幾乎是下意識便嗑到他的虎口上,嗷嗚一口咬下去。
謝槐玉沒說話,她的唇柔軟又溫潤,如果不是她在暗自較勁的話,看起來倒很有纏綿的意味在裡麵。
其實她也是心疼的,主要是舍不得他那雙手。本來挺無暇的,被她這麼一咬,一排紅彤彤的牙印,深淺不一,怪難看的。這樣也好,省得他再到處禍害人。
認真說起來,謝槐玉渾身上下最禍害人的應該是他那張臉,至少在她目前看來是的。
若是能在他臉上啃一口就好了,她肯定讓他分分鐘破相,不僅不能禍害人,隻怕到時候都沒臉見人。
越想越不像話了,江窈偷偷擰一把胳膊肘,一定要控製住自己啊,時刻保持清醒。
“現在扯平了。”江窈移開眼,索性眼不見為淨。
謝槐玉從櫃子裡取出藥酒,均勻的攤在掌心裡,抹在她腳踝上。
他不回應的態度,讓人摸不著頭腦。
江窈從底氣十足,一下子變得心虛不已,好像她在無理取鬨,而他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自己計較。
不得不說,謝槐玉推拿的手法真不錯,乍一看挺像那麼回事,江窈覺得他都可以開個瞎子按摩店,何必要死磕在大鄴的朝政上,弄得大家都不安生。她的目光落在他眉宇間,他的山根挺拔,眉眼染墨,甚至她都能想到他戴眼鏡的樣子,彆人戴的話可能真的是瞎子摸象,他戴的話就不一定了,她不介意當一回象的。
小姑娘是個慣會小題大做的,一丁點痛都能被她哭得淚光花花,眼下都沒再吱聲,想來是舒坦的。
謝槐玉將藥酒收拾好,沒有再和她為難,“是我害的你受傷?”
“不是。”江窈老實道,她一向都很通情達理,她可沒有他那些歪風邪氣,成天顛倒黑白。
謝槐玉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那算什麼扯平?”
江窈瞥到他虎口上的牙印,學他的口吻回敬道:“該!”
謝槐玉給她倒了杯茶水,“我確實是該。”
江窈怔愣的接過茶杯,總覺得他話裡有話,甘苦的茶香在喉頭彌漫,“你似乎很熟悉這裡?”
謝槐玉嗯了一聲,沒有告訴她原委的意思,“你出來身邊都不帶人的麼?”
“連枝不是人?”江窈抿了抿唇。
謝槐玉問她:“你在覓渡湖釣到過魚沒有?”
“這是自然。”江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預感不妙,“難不成這裡住著土匪?”
謝清嶸這個為老不尊的,也不知道是太寂寞還是什麼,以前覓渡湖畔到這個時節都會有很多人慕名而來,偏偏都是空手而歸,這裡頭的玄機麼,看破不說破。
都是拜謝清嶸所賜,謝槐玉嚴肅的點頭:“對,就是土匪。”
“你少糊弄人。”江窈才不信他的鬼話,長安郊外會有土匪?簡直是笑話,說謊不打草稿,以為自己好騙不成?
謝槐玉沒有和她爭執,江窈看著他的背影,著急的喊住他:“你做什麼去?”
“……我去找連枝來接你回去。”他的語氣平淡。
假惺惺,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擺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虧她還當他真的改性,現在還不是急猴猴的想把她交給連枝。
江窈沒好氣道:“弄得誰稀罕見你似的。”
“你這是在……”謝槐玉回頭看她,她留給他一道側臉姣好的輪廓,就差用後腦勺對著自己,“不高興麼?”
憑什麼都聽他支配,他願意背就背,願意走就走,說句話沒頭沒腦,傲嬌個半死。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公主好麼,他拿誰的俸祿吃誰的餉,放在現代他都該對自己感激涕零,謝謝老板常掛嘴邊,換句話說,她就相當於他的衣食父母。
她心裡嘰裡呱啦想了一堆,臉上繃得很緊:“我沒有。”
謝槐玉“不想我走?”
“謝相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功夫,真是一如既往啊。”江窈毫不顧忌他,揉了揉腳踝,確實比先前舒服多了。
她抬眼看著他,他的眸光深邃,她手上的動作一頓,莫名升起一種羞.恥感來。真不要臉,該羞的該是他才對。早知道,剛剛就不應該咬他,既小家子氣又於事無補,她應該一腳踩到他臉上去的,反正他沒皮沒臉的。
但是江窈也隻敢想想。
“你在國子監,安分點,彆給我沾花惹草。”謝槐玉一本正經道,“陛下當初讓你進國子監,也不希望看到今日的局麵。”
什麼今日的局麵,說得她做了什麼多大逆不道的事一樣。
抬光熙帝出來說事,也真有他的。
江窈犯嘀咕:“癡心妄想……”
謝槐玉聽的清楚,故意戲弄她,“你說什麼?”
江窈眉眼彎彎,笑得不太真切:“謝相說的話,我都銘記在心呢,時刻不敢忘。”
謝槐玉朝她攤開掌心:“我送你。”
江窈拿著雞毛當令箭,手朝袖子裡縮了縮,“不是你叫我彆沾花惹草麼?”
謝槐玉沒動,唇角微翹:“跟誰學的?挺能耐啊。”
“那是,也不看看是什麼人教的。”江窈故意指桑罵槐,“一肚子禍水,能有好麼?”
謝槐玉忽然傾身,漆黑的眸子裡仿佛有漩渦,令人沉淪,“你禍害我就可以了。”
江窈假裝沒聽到他這話,事實證明,人不要臉,真的可以天下無敵。
這一日的意外,也不是沒有好處。
江窈順理成章的休起假來,倒不是她擅自給自己放假,光熙帝親傳的口諭,等她腳傷痊愈了再回去繼續念書。大概是謝槐玉的緊急措施做得好,托他的福,她沒受多少罪,但是當真太醫的麵,她就開始躺在塌上挺屍,太醫院那幫庸醫便以為她腳傷得不輕,說是要幫她摸骨重接。
好在江窈耳朵靈光,一聽就全都好了,精神奕奕的笑給許皇後看,笑得她臉都快僵了,許皇後疑慮重重,江窈差點蹦躂給她看,實際上她也蹦躂不起來,傷是真的,快痊愈也是真的。
“你呀。”許皇後臨走前無奈的敲她腦袋,“太後本來也要來看你,多虧了本宮攔她,不然看你怎麼收場,你皇祖母如今年紀漸長,哪裡禁得住你這虛驚一場。”
“母後不必為我擔心。”江窈見露相,撓了撓發梢,“我不會讓您和皇祖母為難的。”
該走的過場卻沒少,太醫給她洋洋灑灑開了方子,囑咐她務必休養生息。連枝不忘帶上門,隻留母女二人說體己話,
許皇後冷不丁開口:“你大可不必再去國子監的。”
江窈大義凜然的回絕:“既然是父皇的一番心意,我怎麼好辜負他,而且我又是大鄴的公主,做事怎麼能半途而廢呢?”
“想不到你竟會有這份心,以往是母後多慮了。”許皇後聽完後極為觸動。
江窈:“……”母後她倒是再勸勸自己啊,這可不像許皇後的作風。
“宮裡頭,近來可有什麼事麼?”江窈覺得自己可真是個貼心的小棉襖。
許皇後知道她問的是王淑妃有沒有再做什麼幺蛾子,更加欣慰道:“自從你搬出宮後,本宮時常掛念你,你的性子又是個迷糊的,做事從來都一昧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本宮以前隻當聖賢書讀多了人也會變得木,現在想想,你心裡頭能常常為旁人著想,可見裡頭也有國子監的緣故。”
“母後的意思是……”她不確定的問。
許皇後明確的告訴她,就是她想的那樣,“傷痊愈後,回國子監繼續念書吧。”
江窈傻眼了,她沒想到會起了反作用。
對於國子監,她現在最大的感觸就是,食之乏味,棄之可惜。
去不去都無所謂,雖然謝槐玉最近待在國子監的時間越來越少,也不再像以前一樣拎著她開小灶,但她就是不太想見他。
倒不是在躲什麼,而是她發現,她完全把控不住自己和謝槐玉之間的走向,一開始想借著國子監的契機,不說就此把他從相位拉下馬。
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至少得在他仕途上抹個汙點吧,到頭來好像有把自己賠進去的趨勢。他如果有汙點的話,那自己成什麼了,汙點證人麼,怕是要和他一起有汙點了哦。
江窈待在公主府這幾日,小日子過得滋潤,崴腳和風寒不一樣,不用注意飲食清淡,反而大魚大肉伺候著,展現連枝真正廚藝的時候到了,頓頓都不帶重樣的。
啞奴來公主府的時候,江窈正倚在貴妃榻裡,手上拿著長柄的茶壺,灌溉著牆邊含苞待放的杜鵑花,可謂是身殘誌堅。
連枝把他一路帶到江窈跟前,“非要見殿下,現在如願了?”
江窈頭也不抬,“你彆欺負他。”
“他不懂規矩,到底不是府裡的人,擅自進府多大的罪名,要不是被奴婢撞見了,早被人打出去了,就他這小身板,能挨什麼?”連枝眯了眯眼,“一鞭子都夠嗆。”
看的出來啞奴很想反駁連枝,手勢比個不停。
“他現在不比以前,誰敢打他?活得不耐煩了?”江窈提起這事就惋惜,“當初救他的人是我,最後好人都給謝相做了。”
連枝一臉認真:“凡事有一就有二,不能開這個先例啊,以後都來擅闖公主府算什麼?”
啞奴著急的頭上直冒汗,又解釋不出什麼。
連枝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但江窈想得卻不是這個,她在謝槐玉麵前落不著半點好,結果他的人還不是在自己這裡受氣,“這話在理,是該教教他規矩的。”
啞奴欲哭無淚,一副苦瓜臉。
“好了,玩笑就開到這裡。”江窈正了正神色,“什麼事?”
啞奴從衣裳兜裡拿出一本小冊子,小筆一揮,遞給她看。
這方法挺管用,至於教他這法子的人麼,肯定是謝槐玉了。
果不其然,啞奴的字跡眼熟,江窈沒顧得上看內容,光是匆匆瞥了一眼,頓時不太樂意了,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樂意。
原來謝槐玉要離開國子監了麼?她有些吃驚,早該料到的事。
“謝相叫你來的?”江窈合上冊子,還給他。
啞奴搖了搖頭,又點頭。
江窈成功讀出他傳達的信息:“那就是你私底下自作主張過來了?”
啞奴遲緩的點頭,江窈臉上笑意不減,“心在曹營心在漢,不如你留在我這裡彆走了。”
連枝不太讚同:“依奴婢看,他無法無天,擅離職守,誰能管得住他?”
“你最聽話,”江窈挑了挑眉,“半年不到,太監的人數都快有宮女兩倍了,個個都是細皮嫩肉,內務府的萬總管怎麼攤上你……”
連枝委屈巴巴:“這不是您以前吩咐過的麼?”
“有這回事?”江窈無辜的眨眼。
連枝告訴她:“有。”
“行了,連枝你送送他。”江窈隨手掏出一袋金葉子,荷包裝得鼓鼓的,她依依不舍的揣給啞奴,“以後再有什麼信兒,你再記得給我送過來啊。”
茶壺被江窈拋到一邊,她支著手肘,不知道在想什麼。
送完啞奴的連枝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殿下,奴婢聽人說小彆勝新婚,再說了人都在長安城你還怕跑了不成?”
江窈伸手將帕子摔她臉上:“你還能有個正形麼?”
“這不都是跟您學的……”連枝低頭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