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眼睫微顫, 不由自主的躲了躲,整個人被重新撈到懷裡。
他的吻來勢洶洶,帶著不容抗拒的侵占, 她後頸一涼, 他的掌心綿軟寬厚, 似乎怕她被硌到。
目眩神移裡, 她被他壓在身下,枕在他的外袍上。
她無措的撐在他胸膛上,被他扼住手腕,他的動作漸漸輕柔, 摩挲著她的腕側。
她玉頸白皙,鎖骨上泛著旖旎之色, 像暈開的胭脂讓人浮想聯翩,謝槐玉伏在她肩窩上,和她耳鬢廝磨道:“傻姑娘,你這樣是嫁不出去的。”
江窈再也忍不住,淚花朦朧,一遍遍靠在他衣襟邊上, 抽抽搭搭道:“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麼?你這要是在我府上, 換個人和我這樣說話, 我當天就……”
“就怎麼樣?”他薄唇輕啟,細致的替她吻過淚痕。
江窈一下子噎住了,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她朝邊上彆開腦袋,“就二話不說把你攆出去。”
“所以你隻有嫁給我的份了。”謝槐玉道。
江窈輕哼一聲, “憑什麼?”
“你想呐,彆人一聽,你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門生,肯定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窈成功被他逗笑,她這一晚上的心情簡直了,不堪回首。
謝槐玉將人扶正了坐好,江窈像副軟骨頭似的,自然而然的搭在他肩上。
“哭什麼?”謝槐玉問。
“沒有。”她搖頭。
建章公主無所畏懼,哭的那個不是她,可能是江小窈之類的吧。
“姑娘家要矜貴些才好的。”謝槐玉道,“你隻需要等人巴心巴肝護著你就可以了,其餘的,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江窈眨了眨眼,還是沒有聽懂。
有句話她藏在心裡沒好意思腆著臉說,實在不行就隻有嫁給他啦,沒想到被他搶先一步。
唉,又敗給他一次。
“你父皇說得沒錯。”謝槐玉沉思道,小姑娘多虧是遇上他,要真是碰到個頑劣之徒,可真就成了光熙帝預料的那樣,要是真有那麼一天,他也不會將她拱手讓人。
“什麼?”江窈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手上,他說話的時候,總是下意識把玩著她的指尖。
她很想澄清一下,自己才不是軟骨頭,都是因他而起才對。
“我過去以為你是個大智若愚的。”謝槐玉低眉看她。
江窈:“……”她隻能姑且當他在變相的誇自己了。
“我現在也是。”她義正言辭道。
“我隻是希望,你以後能事事都為自己著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多一點防人之心,萬一我存心誆你,你豈不是要成天慪氣。”
“真的麼?”江窈惶恐道,“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也沒有那麼偉大……”
她這個人還是比較豁達的,而且她堅定自己的擇偶眼光,真遇到這種事,她隻會先送對方出殯,然後自己大度的揮手告彆這樣。
謝槐玉:“……”
“說出來怕你不信。”江窈解釋道,“其實我在這方麵挺……遊刃有餘的,你說的我都明白,自古深情留不住,總是套路得人心,男人不就是那麼一回事麼?可是遇到你就不想這樣了。”
“男人是怎麼一回事?”謝槐玉挑眉,他不是第一次見識到江窈清奇的腦回路。
江窈抱著他胳膊,可憐兮兮的蹭了蹭,企圖萌混過關。
她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純粹擔心自己。
江窈恍惚間,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在和長輩說話。
她以前覺得自己是能輕鬆駕馭小奶狗的,實際上……她對於謝槐玉這樣的,簡直半點抵抗力都沒有,說得頭頭是道的大智慧更是蕩然無存。
尤其是在某一個領域十分權威,一出場就讓人覺得他是天王老子的感覺。光熙帝有一點沒想錯,她不是所謂的顏控,她隻是眼光高,就算他不是什麼相國,他也會是他本身。
有的人,天生就該受萬人敬仰。
一般人她才不會喜歡,還不如她自己一個人玩有意思。
大概這就是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迷於聲音,癡於肉……
啊呸。
她覺得自己確實得矜貴點,做一個男人心裡的終極夢想,讓人撓心巴肝的念著,當一個滿分白月光或者紅之類的,集萬人迷的資質於一身。
可是她做不到……既溫柔又克製的話,她也很羨慕,能時時刻刻保證清醒,做好隨時全身而退的準備。
都怪謝槐玉。
江窈手心攥著腰牌,美滋滋的從刑部大牢出來,鄭太後宮裡的侍衛候在外麵,一路護送她回了鳳儀宮。
有再多不開心的事,見他一麵,就什麼都煙消雲散了。
大概是累極了,江窈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悠悠轉醒,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鄭太後。
連枝上前服侍她晨起更衣,期間祖孫倆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等江窈用完早膳,鄭太後大手一揮,示意眾人退下,這是要和她說體己話。
她沒敢說,其他人退下就可以了,連枝退不退已經無所謂。
“謝相可有和你說什麼?”鄭太後焦急的問道。
這一聲謝相讓她莫名安心。看吧,即使他現在身陷刑部大牢,可是人人都把他當謝相的。
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小沒良心的,一覺睡得格外香甜,被他輕而易舉哄得暈暈乎乎,快忘記他身陷囫圇的事了。
所以謝槐玉到底是睡草垛了還是一整夜沒睡,美名其曰修禪坐忘啊,被關久了會不會直接頓悟……
江窈回想了一下,耳根泛紅,“他……沒有和我說什麼。”
鄭太後的眼神漸漸耐人尋味。
江窈:“……”她也很無辜啊,明明去之前心裡壓著一堆事,結果……兩個人貌似抱了抱,稍微親了親,又沒有滾兩圈之類的。
反正就給她忘記了……
鄭太後擺出一張她無可救藥的臉。
江窈無奈的撐著下巴,“容我再想想……”她能想出個什麼,總不能把細節給鄭太後說一遍吧。
俗話說薑還是老的辣,作為上一屆後宮的佼佼者,江窈確實應該多請教老人家的。
“他光問我來著,我好像連他好不好都沒有問。”江窈想了一通,泄氣似的,自言自語道。
鄭太後:“……”
“我知道他是被人構陷的,大理寺走水的時候他和我在一塊兒,後來也是一塊兒去的。”江窈嗤之以鼻道,“這就是典型的栽贓,誣陷!”
鄭太後猶豫道:“哀家這兒有個法子,可是聽你這麼一說,哀家倒有點覺得他胸有成竹了……”
“要不我今兒再去瞧瞧他?”江窈眼睛一亮,“我愛吃甜食的,不知道他愛不愛吃,不都說愛屋及烏麼……”
“窈窈。”鄭太後提醒道。
江窈清咳一聲,轉回正題:“皇祖母有什麼法子?我肯定全力以赴撈我們家謝夫子的。”
鄭太後扶額道:“你以後彆在外人跟前這樣說話。”
“隻有皇祖母在的時候,我才會這樣說呀。”江窈誠懇道。
鄭太後告訴她:“不如你去請謝清嶸出山試試。”
江窈聽說過謝清嶸的名字,可以說整個大鄴,對於謝清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同時也是上一任謝相。
“謝先賢若肯出麵,再好不過了。”鄭太後道,“先帝在位時,全靠有謝先賢輔佐,陛下當時的處境,就和現在的江煊一般無二。”
江窈想起來,謝槐玉送過自己海棠酥,說是謝清嶸外出遊曆時,從江南帶回來的方子。
她將這事兒說了出來。
鄭太後聽得津津有味,“那後來呢?”
“一來二去,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咯。”江窈道,“您彆拿我當戲折子取樂啊。”
“人無完人,在哀家看來,謝先賢也不過如此。”鄭太後道,“拋家棄子,算什麼好漢?不過他和張氏的事麼,淵源久遠,說起來可就長了。”
江窈思索道:“是啊,我隻聽說過,相府有個管事的老太太。”
鄭太後將謝清嶸現在的住處告訴他,提到覓渡湖,江窈恍然大悟:“……巧了。”
“怎麼?”
“我和他相識有段時日了,怪不得有一次他留我用膳,謝槐玉也在。”江窈咂舌道。
“那這事兒可就好辦多了。”鄭太後很是欣慰,“建章如此討喜,你在他那裡用過膳,是他這輩子修來的福氣。”
“原來他就是謝清嶸麼……”江窈處於震驚中。
“他就是那種,覺得眾人皆醉我獨醒,好像天底下沒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鄭太後唏噓,“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在江窈聽來,這等於變相的誇自己,她謙遜道:“哪裡哪裡。”
鄭太後:“……”
江窈命人備好馬車,又讓連枝做了一碟海棠酥,就當是借花獻佛。
謝槐玉再怎麼說,也是過繼到他膝下的,在江窈的理解中,謝清嶸護犢子是應該的,就像鄭太後一直護她是一個道理。不知者無罪,之前他謝清嶸跟個老頑童似的,放縱下人偷她辛辛苦苦釣上來的紀念品。
想想都心酸,本來打算回去好吃好喝伺候著的紀念品,就這麼被人打了牙祭。
她正式以建章公主的身份上門,總得備點薄禮。
江窈走到半道才反應過來,她對送禮這件事沒什麼觀念,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給人送禮,過去她都是負責收禮的,甚至利欲熏心的……分為三六九等,不大合眼的就直接壓箱底。
輪到她自己送禮,才發現……這是一件值得費心思的事情。
就好比她府裡送出的寶貝,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自己手裡。
——
雅舍,此時謝清嶸正坐在簷下,時不時逗著手邊的鳥籠。
沒等江窈說清楚來意,謝清嶸朝她躬身道:“草民見過建章公主。”
江窈摸不透謝清嶸的意思,既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為什麼今天才道破,好像他早已知道她的來意。
果然,等她按照鄭太後事先囑咐的,磕磕巴巴說完來意。
謝清嶸摸了摸胡須,發難道:“謝槐玉怎麼樣,關你什麼事?”
江窈答道:“他在國子監授課於我,自然關我的事。”
“這隻能證明你和他經常打照麵而已,就像上次老夫做東,你和他都來我這兒蹭吃蹭喝一樣。”謝清嶸繼續逗著鳥。
“恐怕您還不知道吧,”江窈委婉的暗示道,“我可是他的關門弟子,獨一份的,不行你等他出來,親口去問問他。”
“你這激將法,學得還不夠火候。”謝清嶸決定給她指條明路,“謝槐玉一般這種時候,已經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明人不說暗話,他之前對於我而言,可能僅僅是授課的夫子,往後說不定……”江窈大大方方道,“就是我府上的人了。”
“口說無憑。”謝清嶸起了逗她的心思,能讓謝槐玉魂牽夢繞的女子,他好奇多時了。
江窈將盛放糕點的匣子撂下,“您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走了。到時候禦林軍找不到我,把你這雅舍都給拆了信不信?”
謝清嶸打開一看,評價道:“我說他那陣子魔怔似的,天天來找我討教,我現在才有幾分相信,你確實是他的關門弟子。”
江窈:“……”看在她家謝夫子的份上,她才不要和老不正經的計較。
江窈將連日以來的事情道出,說到可氣的地方時振振有辭,像個憤青附體,“連我皇祖母都尊稱您一聲謝先賢,可見您是個明事理的,您說句公道話吧。”
謝清嶸喂鳥吃完食,一派散懶,“那敢情好,一個謝槐玉倒下去,千千萬的後生仔站出來。”
江窈抿了抿唇,也學老人家的動作,往鳥籠跟前湊,“謝家可以再出一個相國,可是謝槐玉隻有一個。”
謝清嶸道:“自古處人遇事,都講究個以誠相待,”
“總之,我和他關係好的不得了。”江窈含糊道。
謝清嶸沒有說話,彆過頭胡須直顫,看起來像是……在笑?
江窈算是看出來了,這就是故意刁難她,就和鄭太後的刁難是一樣的。
“我和謝相,確實如您所想,是見色起……”她順口道,說了一半才意識到不對勁,實在有傷大雅,連忙改口,“兩情相悅。”
江窈忐忑的等著老人家回應。
她肯定給謝槐玉丟顏麵了,早知道她應該事先擬一套說辭的,不然彆人肯定以為她是個整天情情愛愛……有情飲水飽的中二時期少女,就像她看待江煊的眼光一樣。
謝清嶸負手踱步,“光熙帝這個老匹夫,當了幾年閒散皇帝,連最基本的仁義禮智都忘了,”
江窈趕緊撿好聽的說,“您老人家出馬,就當今朝堂上那些小嘍囉,見了您還不得嚇得抱頭鼠竄。”
“那是自然。”謝清嶸頗為引以為豪道。
任誰都沒有想到,成日裡不學無術的建章公主,居然會請的動謝清嶸。
沒有人能把這兩個人想到一塊兒去,長安城這些年多少世家子弟求之不得,熱切盼著想一睹先賢尊榮,都沒有這個機會。
江窈神氣的不行,手執團扇,朝禦書房外頭一杵。
大太監張口就來:“陛下昨兒吩咐過不見人,殿下您還是請回吧。”
“老夫難道不是人麼?”謝清嶸中氣十足的走下馬車。
江窈給他讓開道,大太監本來昏昏欲睡的站著崗,一下子整個人就精神了,“謝、謝先賢?”
“還不快去通報。”江窈道。
大太監飛快的拔腿進去通報,恭敬的哈腰:“陛下請您進去呢。”
“父皇若是知道我請來謝先賢,指不定要怎麼賞我呢。”江窈作勢要跟進去。
大太監麵露為難:“這恐怕……”
“誤會誤會。”謝清嶸道,“公主殿下寬幾待人,順路載老夫一程而已。”
江窈:“……”保持微笑。
謝清嶸忽然駐足,“老夫想起來,要帶個伺候筆墨的。”
江窈做好準備毛遂自薦,謝清嶸伸手一指,“就你吧。”然後大太監竊喜的跟了進去。
她拿著扇柄,當油紙傘使,正午的陽光刺眼,她乾脆抬腕,剛好可以擋去大半光線。
約莫小半個時辰,大太監被灰溜溜的打發出來。
江窈“喲”一聲,“這不是專程伺候筆墨的錢公公麼?”
“殿下跟我說笑呢。”大太監苦笑,他真心實意想留在裡麵,但是光熙帝非要將他支開,留在殿外應付建章公主也是件苦差事。
江窈挑明道:“借一步說話?”
大太監搗蒜似的點頭。
“裡頭都說什麼了?”江窈拔下一支簪,遞給他。
“使不得,使不得。”大太監一臉正直的拒絕。
江窈又褪下了羊脂玉的鐲子。
大太監抖了抖袖兜,放到耳邊聽了個響。
“回殿下的話,大概是這樣的,光熙帝先說,謝先賢你來的正好,謝先賢又說近日裡……”
江窈打斷他:“你知道我想聽什麼。”
“還不是為了謝相那檔子事麼,奴才這兩天見不著謝相,走道兒都發慌……”大太監如實道,“謝先賢不愧是謝先賢,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本事不輸當年。”
學到了,連先賢的作風都如此灑脫,這麼一比較,江窈瞬間覺得自己輸了一大截。
看來謝清嶸心裡頭也著急上火,非要在自己麵前裝蒜。
江窈追問:“那我父皇什麼反應?”
“陛下大怒,說了一通有的沒的,奴才聽不懂。”大太監道,“不過謝先賢一句話,就把陛下堵得啞口無言。”
“……什麼話?”她預感不是什麼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