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2 / 2)

換了她也得跟人衝,給她逼急了,她帶著江煊劫獄去。

大太監清嗓子,學著謝先賢的語氣道:“想當年先帝在位那會兒,老夫還在禦書房出過恭!”

江窈:“……”甘拜下風。

她也好想進謝門,學個一年半載的,豈不是也能舌戰群雄等等,聽起來比國子監有意思多了。

如果她算謝槐玉的關門弟子,那她勉強也算謝門的編外學員。

……

禦書房

光熙帝端坐在桌前,聽謝清嶸劈裡啪啦說了一頓,跟以前在東宮教訓他的時候,簡直如出一轍。

一般這種情況,光熙帝都是選擇裝作無事發生。

不然謝清嶸會說出一連串的大道理出來,他拿定自己無話反駁。

等耳根子清淨下來,光熙帝道:“愛卿先喝口茶再說不急。”

“賢君難做,陛下要為全局考慮,想的自然是事態不要繼續繼續擴大,可不能光鎮壓難民,總得想法子安撫,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謝清嶸老生常談道。

光熙帝:“……朕不是個兩耳不聞天下事的人。”

謝清嶸一臉“請開始您的表演”。

光熙帝取出一遝紙,親自起身遞過去,打算將事情和盤托出——

“這是廣陽王這些年以來和長安城裡的往來書信。可惜啊,到現在都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廣陽王書信來往的是秦右相。”

“廣陽王在世時,一昧的克扣民脂民膏,謊報民情,欺上犯下,為了一己私欲,陷百姓於水火之中。”

“按理說,清河郡主生前和廣陽王妃最為親近,除了秦棟,朕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謝清嶸一一看了,每一封信隻有廣陽王的署名,卻沒有開頭。

可見這些年廣陽王在長安城中設有眼線,也就是同黨。

光熙帝繼續道——

“民怨被積壓的久了,難免有性子比較激進的暴民,居然做出行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朕一視同仁,對待這種人絕不姑息。”

“行刺案確實在意料之外,怪朕的疏忽。”

“這事兒本來最多查到巡城禦史頭上,謝相執意規勸朕,誓要徹查到底,一並揪出同黨。”

“多虧大理寺走水那一夜,刺客的證詞被毀,幸有謝相足智多謀,獻出此計,甘願放下身段進刑部大牢。”

“秦棟自以為相安無事,能夠一手遮天,結果老馬失前蹄,以為朕真的糊塗,天子腳下,當眾欺淩難民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謝清嶸難得老臉一紅,“陛下這招引蛇出洞,頗有先帝當年的風範。”

拜建章公主所賜,連這點小伎倆都沒看出來,跟著一起犯糊塗。

光熙帝其實也很慚愧,要不是有謝相起這個頭,冒天下大不為,彈劾藩王。

他怕是一直被蒙在鼓裡。

……

三日後

永州難民的沉冤得以昭雪天下,涉案其中的官員,以秦右相為首,通通落馬。

謝槐玉官複原職,普天之下,當之無愧的相國二字,唯他莫屬。

世人眼裡隻看到風光的一麵,茶樓先生這時候開始馬後炮,說秦棟這個右相,連半載光陰都沒能坐到,說不定史官都不屑寫他,寫他都是臟了筆。

說起謝相又是老一套說辭,玩權弄術,心狠手辣。秦棟這個窩囊右相當了半年不到,就哢擦要上斷頭台。

江窈才不管這些,她隻知道,今兒同時也是謝槐玉正式回相府的日子。

她特意找連枝學手藝,想給某人露一手。送禮真的是件麻煩事,首先得摸清人家的喜好,光這點她就出局了。

然後她就想起謝槐玉的好了,她什麼時候才能像他一樣細心入微,跟他比起來,自己簡直過得糙極了。

連枝變戲法似的一堆菜名牌給她,江窈果斷眼高手低,挑了個看上去最有牌麵的菜名——板栗燉排骨。

連枝表示:“殿下這個您學不會的。”

江窈:“……以前我做什麼你不都是最支持的麼?”

連枝改口道:“奴婢這就給您備食材去。”

江窈想著,她得挑個頂漂亮的瓷煲,裡裡外外的品相都得上的了台麵才行,問連枝拿了庫房鑰匙,轉身挑去了。

等她樂嗬嗬捧著瓷煲出來,牆角有兩個小宮女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道——

“大事不好啦,聽說建章公主要素手做羹湯,進小廚房呢。”

“什麼?以後公主府都沒有小廚房了?那咱們怎麼辦,喝西北風為生麼?”

江窈怕忽然露麵,再給這倆人嚇到,先跺了下腳,才轉身出來,“你們兩個叫什麼?”

小宮女互相看著對方,麵如菜色,報了一串名字。

“記下來。”江窈朝不遠處的連枝招手,示意她過來,“這三個月的俸祿,都彆想拿了。”

連枝:“……”

連枝手藝精湛,見江窈伸手去拿菜刀,趕緊搶過來。

等一切工序都完成,江窈稍微掂了兩下勺,以便鹽分入味均勻。

“殿下第一次下廚,動作比禦膳房的還要賞心悅目,真是叫奴婢佩服。”連枝道。

江窈給了她個眼神,示意她過了,畢竟自己都快聽不下去。

小廚房裡很快就飄香四溢,江窈支了張小桌子,等連枝端上來,金燦燦的板栗躺在其中,看起來甜糯爽口。

“我嘗幾個栗子。”江窈老神在在道。

栗子作為配菜,連枝特意煸炒過,反倒喧賓奪主,嘗起來也是綿軟甜美,帶著骨湯的香醇。

江窈便舀了幾勺湯,她也不想的,可是栗子乾吃她怕噎著。

連枝:“……”

“我才想起來,我最近這幾天都沒有碰過葷腥。”江窈麵不改色道,才不是她貪吃。

將剩下小半碗盛進瓷煲,乍一看色香味俱全,板栗沒有了不要緊,排骨還在,仔細一看……還不如乍一看。

連枝實在不敢看第二眼,這賣相不知道的還以為剩菜殘羹,“奴婢……不對,殿下要不要重做一份?”

江窈搖頭:“不行,就這個。”

她當寶貝似的裝進食盒,坐上馬車,光明正大去了相府的正門口。

但她沒敢進相府,連食盒也是連枝遞給管家的。

常常聽連枝說起,說相府是個奇珍異寶地。

她怕自己喜新厭舊,做公主不能忘本,金窩銀窩都不如她的公主府。

此時書房裡的謝槐玉,窗前的信鴿撲騰著翅膀。

他攤開手裡的字條,謝清嶸的書法一氣嗬成:小姑娘為了你心急如焚,老夫自然要出手相救,這筆賬就先給你暫時記下啦。

另一邊擺著小姑娘送過來的瓷煲,清清淡淡的品相,賽過萬千珍饈。

被記掛在心頭的滋味,就像他每次和她溫存時的貪戀,足以讓他蝕骨上癮。

管家拿著剛清洗過的筆硯進來,他隻認識食盒,一時間沒有認出案上的羹湯,正是他自己送進來的。

“這點眼力見都沒有?還不快重新給相爺傳膳。”管家朝門口的小廝道。

“本相覺得甚合口味。”謝槐玉慢條斯理道,“你是有什麼疑議麼?”

管家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禍從後出,“……相爺說得是。”

……

江窈回府的路上,車夫冷不丁勒住韁繩。

好在她今時不同往日,巍然不動的坐在馬車裡,連枝跟著她,久而久之也曆練出來。

“有人擋了道,口口聲聲要見您。”車夫稟告道。

江窈伸手挑簾,擋道的人一身錦衣綢緞,鬢邊落下幾絲碎發,戴著枷鎖,旁邊跟著負責押送的將士。

風水輪流轉,上一次見秦正卿還是在城郊,那時候他在馬背上,一舉一動都是意氣風發。

“秦世子。”她居高臨下,俯瞰著他。

秦正卿道:“我今日,是特地來向殿下告辭的。”

江窈麵露狐疑,不懂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三司會審的流程走下來,得有段時日,至少現在不是他告辭的時候。

秦正卿上前一步,“不知道殿下還記不得,國子監,謝相指名道姓要你答,你答不出來,我生怕你挨手心……”

江窈打斷他,“既然你提起國子監的日子,那我就好好問一問你,你那時口口聲聲和我說,入仕以後,要如何造福百姓,還說謝相對於你而言,一直是文人賢士裡的典範。”

“你以為謝相又是什麼好人?憑什麼我會落到一敗塗地?”秦正卿的語氣咄咄逼人。

江窈底氣十足道:“憑他有一顆赤子之心,憑他為官這些年,與你們這些人和而不同,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她心裡默默給自己這次答卷打了滿分,其實她從來沒有特彆高尚的覺悟,可是想到謝槐玉,她就自然而然的說出來了。

換句話說,她隻是在陳述事實。

至少在安置永州難民這件事上,謝槐玉的做法讓人挑不出錯來。

朝堂上的風起雲湧是一碼事,百姓的安居樂業又是另一碼數,兩者並不能混於一談。

秦正卿哧笑:“如今國庫空虛。全天下唯獨相府跟個富貴鄉似的,都能比肩王公貴族了,毫不收斂,府裡更是珍藏著多少稀世珍寶,連陛下都不曾見過,謝相?他不過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又怎麼樣?”江窈道,“至少他今天的一切,配得上自己的狼子野心,而你呢?等你什麼時候有他這份能耐,你才有資格說這個話。”

秦正卿還想和她說什麼,江窈撂下車簾,之前春闈,她托他廣濟學子。可是現在,她和他的同袍之誼,到此為止。

江窈想通了。有些事,能者多得。

憑本事當的相國,為什麼不能為所欲為?

她既然是一個穿過來的人,本來就應該對君主立憲製,持有一個懷疑態度。

若是退位讓賢,並不等於失敗。條條大路通羅馬,人可以證明自己的價值,不止是通過皇位。

可她既然生在皇室,便不會讓這個局麵發生。

最重要的是……她有了自己的私心。不管怎麼樣,她自己都不願意想這些雜七雜八的,最好謝槐玉也不要再摻和進去。

她隻想早日金屋藏駙馬,任由她變著法兒的絞儘腦汁,到最後都是被他算計在鼓掌之中,這個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可是她總得尊重人家,就像謝槐玉也尊重自己一樣。

往往一個女人,想要“睡服”一個男人,總是有千百種方法的。江窈越想越往限製級畫麵想了……

雖然她確實挺想扒謝槐玉衣裳來著,但是她不敢。實踐派不屬於她的作風,她應該屬於表麵一姐風範,實際上是個小慫包。

傍晚時分,江窈沐浴過後,坐在花園的秋千架上,手裡捧著本遊記書冊。

她心不在焉,手裡的書被人抽走才反應過來。

“書拿倒了。”謝槐玉道。

他長身玉立,背後是霞光萬丈,餘暉裡勾勒出絲絲浮雲。

“我心裡頭納悶,”江窈歎氣道,“銀狐狸和小豹笑到底在一起沒有?”

謝槐玉朝她勾了勾手指,江窈下意識挨著耳朵湊過去聽。

“這麼想知道?”

江窈嗯一聲。

“等夫人進了相府,我再告訴你。”謝槐玉大言不慚道。

“你想得美。”江窈無措的嗔道,“瞎喊什麼呢?”

謝槐玉眸光清澈,映出她笑吟吟的模樣。

“從實招來。”江窈抬了抬下頷,“你像今兒這樣,明目張膽的進公主府,多少次了?”

謝槐玉挑眉,“秦世子似乎對你頗有怨詞。”

“他腦筋不清楚,這才入仕多久,跟變了個人似的。”江窈提起這事兒就來氣,“以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掛在嘴邊,說自己一旦入仕,便要如何。你說說看,人怎麼能這樣呢?”

這要放在她的時代,整個一典型的**分子。

“所以你最好。”謝槐玉低頭看她。

江窈基本可以說是日常被誇,卻是第一次這樣受用,比鄭太後、許皇後、江煊還有連枝等等,統統加在一起,都要受用許多。

“在國子監,非要讓我挑一個當關門弟子的話,我會選你。”

她遺憾的移開眼,看著挨著秋千的鳳仙花,“可是我資質一般……”

“天資聰穎,是不是你?”謝槐玉失笑道。

江窈厚著臉皮,點頭承認。

“整天打著我關門弟子的名號,在外走動,我還想問問你,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鬨了半天,敢情是找她算賬來著,“你剛剛還願意的。”

謝槐玉沒有否認。

江窈起身,順手取了石桌上的茶杯,遞給他:“謝師茶。”

他圈住她的腕,轉而覆上她的手背,直到指尖,就這樣捧過她手裡的茶杯,更像是在牽著她。

江窈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他攬在膝上,秋千輕輕的晃,天上的雲絲也在晃啊晃。

她唇上一熱,茶香嫋嫋。

他渡了一口茶給她,“這才叫謝師茶。”

晚風徐徐,璧人成雙。

……

大概是受到謝槐玉的耳濡目染,江窈從那以後,打定主意要奮起,她不要當鹹魚公主。

六月初,將會迎來國子監年試的日子。

和以前的臨時抱佛腳不一樣,江窈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茶樓不逛了,秋千也不晃了,空下來就窩在書房裡,牆壁上掛著某人的書法,龍飛鳳舞,她每天看在眼裡,都快熟記於心。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剛搬進公主府那日,她對他成見頗深,連看一眼關於他的所有物都覺得難熬。

現在想想,心裡生起一陣暖意,這應該是他心底對自己的期望。

這一日,永州難民案的宣判結果出來,秦棟斬首示眾,秦正卿等其餘涉案官員則是流放關外。

這次的監斬官也不是謝槐玉,她也沒有再像上次一樣,好奇的去“湊熱鬨”。

謝相一直在神壇,從未被超越。他所到之處,承載著日光鼎盛。

國子監所有人都在議論謝相,他似乎永遠都在飽受爭議。

都說他心狠手辣,玩權弄術,在其位謀其政。可是他和那些人不一樣。

其實謝槐玉並不是她想的那樣。他有他的抱負,正如他所說,他不是什麼大聖人,可也沒有十惡不赦到不可原諒。

至少她覺得他值得自己依賴。

回想她以前,也像這些人一樣,隻知道人雲亦雲。

謝槐玉說自己最好,她總得配得上這句最好,誰讓她喝了他的謝師茶呢。

作者有話要說:  秦世子**了...大鄴目前的官場環境因素,再加上他老爹就屬於老油條,和廣陽王狼狽為奸,小秦受到熏陶,還有點愛而不得,就這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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