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2)

夕陽西下, 散學的時辰。

江窈從未有過的疲憊不堪,唇瓣都沒幾分血色。

估計前些日子奔波多了,這次葵水讓她深刻體會到了什麼是痛經。

枉費她對自己的體質很有自信, 換成以前, 她說什麼都不會肯再出門了, 一想到謝夫子睡過幾日刑部大牢, 她咬咬牙起來了。

國子監門口,連枝和車夫眼巴巴看著她。

她一眼就看到街角的馬車,站在一邊的人……是啞奴。

連啞奴都這麼快回歸崗位,而她還在鹹魚中掙紮。

江窈想都沒想, 轉頭爬上謝槐玉的馬車。

回府的路上,謝槐玉一眼看出她的不適, 一連追問她好幾次。

江窈說了大半天近日國子監的趣聞,見他執意要問,隻好湊到他耳邊,說了兩個字。

謝槐玉頓時手足無措。

她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模樣,疼得難受又好笑。

“這裡?”他貼上她的小腹,隻覺得比天鵝絨還有柔軟幾分, 一時失了神。

謝槐玉偏過頭, 不太想讓她發現自己的異樣。

江窈害臊的厲害, 不得不承認,謝槐玉的手法獨到,他似乎精通穴道脈絡,這一陣疼過去再沒有之前那麼不舒服。

謝槐玉又問她怎麼樣, 江窈掩下眼睫,撒謊道:“我怕是挨不過去了。”

“當真?”他輕輕蹙眉。

怕把他嚇到,萬一請個太醫過來,再鬨得一發不可收拾就好玩了,她也不太想喝苦哈哈的藥,“和剛剛差不多吧。”

他始終沒有收回手。

想到以後公主府有這麼位駙馬爺,江窈更覺得愜意了。

她埋在他懷裡甕聲甕氣道,“你彆做什麼相國了,不如來相我。我肯定不辜負你。”

謝槐玉啞然失笑:“相你有什麼好處?”

江窈認真的說:“我想想啊。”

“你可以自如的出入皇宮,太監宮女見著你跟見了搖錢樹似的,仿佛你就是財神爺。”她掰著指頭道,想了想改口道,“好像和你現在差不多……”

“還有呢?”謝槐玉比較期待,他的小姑娘還能語出驚人到什麼地步。

他可以考慮一下,給她出本金玉窈言。

要是光熙帝什麼時候也能有這份本領,上朝的時候也不會乾坐著說不上話。

“被你這麼一說,我都找不出什麼好處了,本來我以為自己挺能耐的,細數下來,我合得來的人來來去去就那麼兩三個,怕是連你的零頭都不如。”

江窈抬眼看她,根據她對他的了解,下一句再不濟也得是,他合得來的人隻有自己。

她壓下心底的興奮,難得想聽句情話,還得自己主動鋪台階,也就是碰上他了,換彆人她老早一爪子糊上去。

謝槐玉一本正經道:“要那麼多合得來的人做什麼?你有誌於當江湖教主領袖?”

江窈:“……”看吧,還不如直接一爪子糊上去。

她就不應該對他抱有太高的期望。

“我真要是當了個什麼大當家的,”她撇了撇嘴,“你是不是得招安我?”

謝槐玉告訴她:“我會考慮和你接杆起義。”

江窈:“……”看在他充當她湯婆子的份上,好心好意幫她捂肚子,她就下不為例了。

論和老乾部戀愛的體驗。

江窈最有發言權,三年一代溝,她以為的抱幾塊金磚,實際上是不存在的,連基本的土味情話都沒有,整個一國寶型男友。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謝槐玉之間大概是存在差異的。

之所以過去沒有意識到,很有可能某人在致力於求同存異。

江窈深深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擔憂,事實上,就算真的給了她個理想型麵首,她都不會多看對方一眼,整天陪著她想一出是一出,這樣的風花雪月,又不是她想要的。

拿她自己來說吧,作為一個不努力就要回去當繼承者的女演員,她演藝事業剛起步時,根本不會有心思想到戀愛,想給喜歡的人買個基本雜誌款都買不起,所以她對很多信誓旦旦說以後要給女友過上好日子的戀愛觀,並不能理解。

可見,她現在能栽在謝槐玉手上,早有預兆。

這一日過後,江窈一心撲在書房裡。

誰說鹹魚不能翻身,她要發奮,要證明自己。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光熙帝對她和謝槐玉的事,好像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切都在朝預期的方向發展。

江窈抱著麵前,再等她醒過來,她懊惱的摸了摸下巴,生出了個大膽的想法,要是謝槐玉真的造反就好了,不對,揭竿起義。

老乾部說話都和她不一樣。

到時候直接把這些生澀的文章給禁了,重編一套教材,豈不是美滋滋。

江窈覺得自己再溫書就快成傻子,剛好江煊找她一塊兒去看皮影戲,說是長安城新來了一家皮影戲的戲班子。

她第一個念頭就想到謝槐玉,江煊看穿她見色忘義的想法,讓她彆想了。

江窈一臉狐疑。

“謝相這幾日好像在和巡撫大人洽談漕運的事。”江煊道,“我也是難得出來喘口氣。”

江窈:“……”不明覺厲。

江煊的一句話,讓她看皮影戲的時候都心慌慌,然後她選擇剝了瓣橘子壓壓驚。

“想什麼呢?”江煊問。

江窈唉一聲,“我下個月初,國子監要年試。”

“沒關係的。”江煊道,“你不用去琢磨那些文章裡的意思,反正也琢磨不透,就一個字,背。我這都是經驗之談……”

江窈:“……”她倒是想背,問題是有的字讀什麼她都不知道。

皮影戲散場,江煊看得高興,大氣的說要捧個錢場,從錢袋裡摳出兩個金豆子,想了想又收回去一個。

江窈:“……”

江煊昂首道:“我這叫勤儉。”

從戲園出來,馬車邊站著張東宮的熟麵孔,一身粗布衣裳,“爺,宮裡出事了,您快回去吧。”

“怎麼了?”姐弟倆異口同聲問道。

小太監給江窈行了個禮,“太後娘娘在禦花園昏倒,太醫都在會診……”

等姐弟倆趕到壽合宮,太醫院的眾人三三兩兩走出來。

江煊攔住太醫院的院正,院正道:“太後娘娘病得蹊蹺,脈象懸浮,老臣觀其氣色不佳……”

“說人話。”江煊道。

“這兩日氣候轉換,太後娘娘年紀大了,身子骨比不得年輕人健朗,這病嘛,隻能慢慢將養著。”

江窈趕到殿內時,鄭太後仍舊沒有轉醒的跡象,她接過宮女拿著的手巾,浸在溫水裡擰過,替鄭太後仔細擦了一遍手。

上次見到鄭太後,還是謝槐玉身陷大理寺案,鄭太後給自己支了個妙招,現在再一看,鬢邊都泛起斑白,閉著眼躺在榻上。

許皇後生怕吵到鄭太後,悄悄朝江窈招了招手,示意她到殿外說話。

“壽合宮不是一直有太醫請平安脈麼?怎麼會好端端的昏倒?”江窈急切的問。

“年紀大了,難免會力不從心。”許皇後安慰她,“你皇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太醫說了,估計等明兒就醒過來了。”

江窈惴惴不安,許皇後怕她多慮,提出留她陪自己用晚膳。

江煊聽到這番話,上前連聲稱好,許皇後瞥他一眼,“你今兒又出宮了?”

三秒後,江煊馬不停蹄的溜了,並表示自己要回東宮做功課,早日安邦天下。

在永和宮用完膳,許皇後想再留江窈說會兒話,江窈搖頭:“我去瞧瞧皇祖母。”

許皇後甚是欣慰道:“你這些日子住在宮外,本宮還把你當過去的小女兒看待,今兒才發覺,你總有長大的一天,都說女大不中留……”

江窈能理解許皇後的心理,但是她才沒有到女大不中留的年紀,她年輕著呢。

“母後,今兒我不想回公主府了。”江窈道,“等皇祖母醒過來,再說吧。”

許皇後看她的目光越發疼愛,拉著她的手背道,“你老實說,是不是在宮外誰給你氣受了?”

“沒有。”江窈誠實道,明明她一直很懂事來著。

將近子時,鄭太後才悠悠轉醒。

江窈枕著手肘,靠在她榻邊。熟悉的場景,一如那天她為了謝相的事來找自己。

她這個皇孫女,樣樣都好,就是欠不得彆人半點人情,其實這些都是她該得的。

鄭太後動了動手,似乎想坐起來,江窈謔得抬起腦袋,“皇祖母,你可算醒了。”

聽老人家念了聲渴,江窈趕緊遞了茶杯過來。

鄭太後道:“你早些回去歇著吧,哀家沒事,就是當時使不上力氣,現在再回想起來都覺得頭疼,想來是這些日子不常走動的原因。”

江窈聽她說話中氣,跟之前比起來判若兩人,更是擔心的不得了。

鄭太後拿她沒辦法,“你再這樣,哀家叫人送你回公主府。”

“您不會舍得的。”江窈道。

宮女上前伺候鄭太後用了點膳食,鄭太後重新躺在榻上,“你非要跟在眼前,哀家反倒睡不著了。”

江窈這才點頭。

次日

江窈一大清早去了禦膳房,拿著柄小蒲扇,坐在成蔭的大樹底下,時不時搖兩下扇子,她在親自給鄭太後煎藥。

連枝得知時,本來想給她打下手,被江窈義正言辭的拒絕,她怕自己不夠堅定,乾脆沒有讓連枝跟著。

與其說是在禦膳房,不如說是禦膳房以南比較恰當,從她的方向,剛好可以眺望到一扇圓窗,禦膳房的宮人在裡麵走動著。

為了給鄭太後煎藥不出差錯,確保萬無一失,她先讓藥童幫她控製過火候,自己不惜全副武裝,戴著麵紗,彆鄭太後的藥被糟蹋了,她自己再搭進去。

她搬著木墩,挪到了風口的反方向。

默默等著藥爐沸騰的聲音。

她撐著下巴,大概是起的太早,連連想打瞌睡。

邊上傳來聲響,來人穿一身宮女服飾,看起來年齡比她還要小幾歲,體型微胖,標準的圓臉,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哼哧哼哧搬著和她差不多的火爐。

一一捯飭完,宮女和她主動打招呼,“姐姐也是新來的宮女麼?麵生得很。我也是新來的,剛進宮仨月都不到。”

江窈沒有否認,即便她今兒戴了麵紗,隨意挑了件宮裝,宮裡但凡有眼力見的,也能認出她來,畢竟她可是在宮裡興風作浪過。

可見這宮女沒有說假話,臉上寫滿了懵懂弱小又無知。

宮女光是生火就生了半天,江窈看不下去,想幫她一把,然後火苗嗖得一下……徹底滅了。

再等火生起來,宮女臉上灰撲撲的,像是蹭了一層碳灰。

江窈恍惚間像看到了自己的下場,慶幸自己不是孤軍作戰。

就是過程漫長了些。

“姐姐第一次煎藥?”宮女道,“這才哪到哪啊,早著呢。”

“你也是第一次生火麼?”江窈麵不改色心不跳說道。

宮女點頭:“我爹爹在我們那兒是個很有名氣的江湖郎中,家道中落,才把我送進宮來。”

所以她雖然精通醫理,可以前也是個小姐的富足日子。

“姐姐在哪兒當差?”宮女問。

“壽合宮。”江窈告訴她。

“姐姐的眼睛生得可真好看呀,跟畫上的人似的。”宮女感歎道,“難怪直接進了壽合宮。”

江窈:“……”這都能被誇的麼?她要不要禮貌性也誇誇對方的包,哦不對……應該是荷包?

氣氛一時陷入尷尬。

宮女道:“宮裡的教習姑姑說,隻要聊得來,那咱們就是姐妹。”

聽得出來,宮女好像很想和自己當尬聊姐妹花。

江窈好奇心作祟,“我沒聽說過,一直在太後宮裡做事,你……咱們這些宮女都是這樣的麼?”

宮女點頭,挑了最近宮裡最火熱的八卦起頭,“都說建章公主和謝相的婚事,八字已有了一撇,遲早的事。”

江窈一時半會沒敢接話,“……是麼?”

她這個當事人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八字有了一撇?

“是啊。”宮女捂臉道,“之前浣衣局的小姐妹夢到自己成了建章公主,不知道我能不能夢到一次。”

江窈咳了兩聲,“你這誌向……有點遠大的。”

宮女好可怕,她想回公主府。

“可是東宮那些小太監不這樣想,都說建章公主是天上的月亮,謝相要是想當駙馬爺,尚得過五關斬六將才行。”

“我覺得這個可以想。”江窈附和道。

“侍衛更不講道理,”宮女道,“說什麼謝相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們隻敢私底下喝醉酒說。”

“……你們都是從哪兒聽的啊?”如果這就是傳說中的聊得來,那宮裡的風氣要清肅整頓才好。

“我也納悶呢,反正一夜之間,大家都知道了似的。”宮女道。

江窈:“……”問了等於白問。

她在宮裡頭,一般走到哪兒都會聽到幾句恭維話。

沒有一個,像酒窩宮女一樣,,給她留下這麼深刻的映像。

江窈煎好藥,用帕子裹著,又去找藥童問了問,“這火候到了沒?”

“這什麼味兒啊?”藥童使勁嗅了嗅,慢慢的轉移到她扇子上,“你這扇子上,怎麼飄著股……紅花的味道?”

“什麼紅花?”

“隻有娘娘才會用的藥。”藥童感到很是奇怪,“不過宮裡這幾年,已經沒人用啦。”

江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紅花不就是落胎藥麼。

宮裡頭會有誰用到紅花?除了嬪妃就是宮女,嬪妃要是真能懷上,光熙帝還不得樂不可支,難道是宮女不小心懷孕了?可是剛剛的小酒窩,體態比一般人圓潤,看著沒有懷孕的跡象。

而且整個一老實人的性情,難不成被人渣了?

解鈴還須係鈴人,江窈給鄭太後送完藥,鄭太後留她說了一會兒話,很快就體力不支說要小憩。

江窈便回了煎藥的樹蔭底下,之前的酒窩宮女不見了。

她守株待兔了半天,沒有見人影,隻好先回鳳儀宮。

走在宮道上,她後悔沒有問人家名字,現在可倒好,總不能讓連枝把所有長酒窩的都找出來吧。

沒想到,居然被她迎麵撞上酒窩宮女,剛好從不起眼的小門出來,江窈沒記錯的話,這個方向,靠著王淑妃的住處。

她上前將人攔住:“你到底在哪兒當差?”

宮女支支吾吾,江窈深吸一口氣,勉為其難犧牲下自己,“你不是說,隻要聊得來,就是姐妹花?”

“可是我說的那些話,你好像沒有興趣,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宮女推脫道。

江窈思索道:“聽說謝相給建章公主作過畫……”

“真的麼?”宮女眼睛一亮,“都說謝相自從入仕後,再也沒有作過畫呢。”

那她改天得讓謝夫子給自己作副畫像,讓他裱在書房裡,以便隨時瞻仰,書房不妥當,萬一會客怎麼辦……

江窈收回思緒,不由自主的問了句,“那你到底是哪一派的啊?”

“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所以沒有聊得來的姐妹花。”宮女難受的低下頭,“我就是純粹覺得,這倆人是一對兒……”

“巧了,我也是這麼想的。”江窈耳根一熱,學著她的語氣道,“我也覺得這倆人是一對兒。”

宮女高興的笑了,一副對她掏心窩子的模樣,“姐姐,我現在浣衣局當差,往後就說不定了。”

“為什麼?”江窈默念一遍言歸正傳,她自己都忍不住分心,第一次聽人說她和謝槐玉是一對兒,說老實話,心裡有那麼一點點心潮澎湃,她也不想的。

“這個我不能說……”宮女為難的看著她。

江窈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給人送藥去的,對不對?”

宮女頓了頓,連忙搖頭:“沒、沒有。”

就這個傻白甜反應,江窈簡直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