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2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8559 字 4個月前

“就是因為做不得官嘛。”麥收兩指一扣,“臉上燙了那麼老大的疤,壞了品相,連鄉試的資格都沒有,隻好給人執筆掙口飯吃。”

長鬆聽著,心裡的歡喜簡直要炸出花來,“那是個什麼人啊,學問倒比何仲柔還高?”

麥收大著舌頭說:“自小是陪讀,原本好好的,後來屋子起火,臉就燒壞了。燒壞了不要緊,把臉包起來,像那些賽詩會呀,文人清談呀,到哪兒都帶著,咱們這號人無事可乾,不去烏曹館還能做什麼?”

“噢……”長鬆笑吟吟又給他斟了杯酒,“像我這等粗人,今日能結識阿兄,真是前世的緣分。來吃酒吃酒……”

又是一頓滿飲,終於酒足飯飽,到這裡就可告辭了。麥收拍了拍胸口放銀子的地方:“兄台,我承你的情。”

長鬆揮了揮手,“好走。”

至於承什麼情,由頭至尾連名字都沒問,偽君子身邊倒是養了真小人,長鬆哂笑兩聲,轉身趕回了公爵府。

回到府裡,及時把消息傳進內院,李臣簡正坐在燈下看書,聽了長鬆的回稟轉頭望雲畔,“夫人有什麼打算?”

雲畔沉默了下道:“我明日把這個消息告訴梅表姐,一切聽憑她自己定奪。”

一個人好不容易燃起了一點鬥誌,就要替她助威,讓那團火越燒越旺。梅芬身上堆積了太多的陳年舊疾,隻有那火能滌蕩汙垢,還她本來的麵目。畢竟人活一生,誰也不能在彆人羽翼下躲一輩子,將來好與壞,都要她自己承受。

次日雲畔趕到舒國公府,姐妹兩個在後廊的鵝頸椅上坐下,雲畔將長鬆打探來的消息告訴梅芬,末了問她:“阿姐預備怎麼處置呢?”

梅芬喝了口香飲子,將建盞放在了小桌上,眉眼清冷地倚著靠背說:“左不過讓他名譽掃地罷了。”

世人總說洛陽才子如何如何,把何嘯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結果竟是完全經不起推敲,連那首有名的《金帶圍》都不是他的手筆,如今想來真是好笑。

雲畔看她心念堅定,倒也坦然了,放眼望向遠處的天幕,眯著眼睛道:“三朝回門那日,我們在半道上看見了何嘯,那時公爺就說了,這樣注重名聲的人,擊潰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身敗名裂。聽說三日後有韓相公主持的詩會,阿姐大可籌謀起來,若是需要幫手,我可以助阿姐一臂之力。”

梅芬轉過頭,微微衝她笑了笑,“你把這麼要緊的消息帶給我,我已經很感激你了。何嘯能夠買通人毀我名聲,我就不能釜底抽薪麼?這件事終究是我自己的事,我這輩子依靠太多人了,一心隻盼著爹爹和阿娘相信我,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證明自己。這一回……我要自己揭開何嘯那層皮,就算再怕再難也要辦到。”

雲畔點了點頭,沒有再去問她打算如何料理,隻是叮囑她,自己的安危一定要小心,不用為了這樣一個敗類,毀了自己的一生。

外麵天晴地朗,長空萬裡,兩個人靜靜坐在那裡,身上裙帶隨風飛揚著,若是沒有那些煩心的事,倒也算是個好時節。

雲畔走後,梅芬去爹娘跟前,將得來的消息一字不漏全告訴了他們。

“三日之後韓相公設宴,到時候何嘯必定要借助那個陪讀一展才華。秋闈不日就要開始了,這個時候若是能讓上京那些閱卷的官員對他有了好印象,屆時謀個一官半職不在話下。”她蹙了蹙眉道,“反正我不能讓他一帆風順,單隻是退親,哪裡夠,他既然不惜壞我名聲,我自然也要讓他嘗嘗那種滋味。”

自打梅芬有了這樣的轉變,魏國公夫婦如今是當真會靜下心來聽她說話了。以前總當她孩子,小心翼翼地護著,就算她鬨了脾氣也全當幼稚不知事。現在美人燈裡點上了蠟燭,她是全新的梅芬。明夫人慶幸不已,上次的事真是好險,倘或她要是挺不過來,把小命交代了,那麼還會有真相大白的一日嗎?

舒國公也咬起了槽牙,“這打不死的小畜生,果真好手段,我活了這把年紀,還未見過心思如此歹毒的東西。你放心,你有什麼想法,隻管施為,好壞都有爹爹給你兜著。待這件事辦妥,我也要仔細同他算一筆賬,絕不能平白便宜了這畜牲。”

恰在這時,前院門上有人來通傳,說何三郎登門拜訪,欲商討請期事宜。

舒國公陰沉著臉色站起身,要不是因為梅芬有她自己的主張,他這會兒非狠狠教訓那小王八不可。

明夫人望望梅芬,她雖然有些緊張,但神色還很沉穩,轉頭對父母道:“今日我想見他一見,阿娘隻說讓他來瞧瞧我,你們回頭躲在後廊上,自然能聽見裡頭說的話。隻是不論如何,請爹爹稍安勿躁,千萬不要意氣用事,讓他有了提防。我被他坑害了這麼長時候,也想洗一洗自己的冤屈,讓爹爹和阿娘知道,我從來沒有撒過謊,沒有騙過你們。”

她重新返回滋蘭苑去了,舒國公與明夫人對視了一眼,重新扮起笑臉往前院去,客客氣氣將人迎了進來。

親上加親的新郎子,可有什麼不好的呢,往後還指著他養老送終呢。明夫人笑著說:“中晌就在家裡用飯吧,大熱的天跑來跑去的。”

舒國公摸了摸胡子,“請期的事,不必通稟你父親母親嗎?”

何嘯道:“洛陽離上京幾百裡,快馬來去也要好幾日,我父親說了,一應事宜都由我自己做主,因此我想著瞧個日子請了期,把時候定下來,也好著手預備操辦。”

舒國公慢慢點頭,“有理,路遠迢迢的,待正日子到了,再接他們來上京不遲。至於婚期,等我明日托付太史令瞧準了再說。你先歇一歇,回頭把梅芬叫來,一道用飯吧。”

何嘯道好,謹慎竊喜的模樣,真是看得明夫人一陣反胃。

既然戲做到這裡了,也不能半途而廢,便道:“梅芬這陣子身上不大好,恐怕還是不願意出來用飯,莫如你上她院子裡瞧瞧她吧!如今已經定了親,早晚是一家人,你兩個好好交交心,或者她就想明白了。”

何嘯聽後略沉吟了下,猶豫著:“隻怕表妹不肯見我。”

“不肯見你?”明夫人笑起來,“你這孩子,將來做了夫妻,你也怕她不肯見你來著?梅芬心最軟,你同她說些好話,她自會回心轉意的。我前幾日也叮囑過她了,日後你必定是要入仕的,上京建了府邸,就是出嫁也還在一座城裡,回娘家小住方便得很,讓她不必擔心。”

何嘯嘴裡應是,心裡卻有些不悅。在他看來出了閣的女人就該相夫教子好好當家,總往娘家跑,那將丈夫置於何地了?隻是眼下不好說什麼,等人過了門,自己管教起來,也不愁她整日到處亂跑。

明夫人引他往滋蘭苑去,路上還在絮絮說著,拿手一比劃,“這院子過兩日再修葺一遍,等將來你們回來,住得也好舒心些。”

何嘯臉上一直帶著笑,但暗中很嫌明夫人聒噪,他眼下隻想瞧瞧他未過門的小妻子,現在是怎樣一副光景,還能像那日邁出府門時那樣洋溢著笑臉,悠哉悠哉轉圈嗎?

終於到了院門前,明夫人揚聲招呼女使:“快去通傳小娘子,就說何三郎來了。”

八寶正站在廊廡底下,看見何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又不敢遁走,隻得瑟縮著退到一旁,恨不能縮成門上一方榫頭,一顆釘。

何嘯從她麵前走過,順帶瞥了她一眼,這個圓臉的女使他記得,那天假山石子後麵強出頭的,不正是她嗎。女人果真都是色厲內荏的,現在見了他,那天的狠勁兒又去了哪裡,還不是隻能俯首在一旁,眼睜睜看他走進小娘子的閨房。

明夫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呼呼嗬嗬將梅芬喚了出來,說:“你表哥來瞧你了,既然已經定了親,也不必那麼見外,且坐著說會兒話吧。我去廚房看她們張羅酒菜,等席麵安排好了,再打發人來叫你們。”

何嘯向明夫人作揖,明夫人笑著壓了壓手,“坐吧坐吧。”然後便帶著幾個女使婆子出去了。

嗯,時光正好,屋裡也涼爽適宜,他在圈椅裡坐了下來,偏頭打量梅芬,“表妹怎麼了?我來瞧你,你不高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