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2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8819 字 7個月前

梅芬心裡卻是高興的,她看看年媽媽,又看看八寶,“剛才爹爹和阿娘在後廊上吧?房裡的話,他們能聽見吧?”

八寶說:“能的,裡頭不管說什麼,後廊上都能聽見。小娘子就放心吧,這回郎主和夫人不會再不信你了,你瞧夫人這樣急吼吼進來叫人,就是怕他留在屋裡太久,傷了小娘子。”

梅芬點了點頭,大有劫後餘生的慶幸,睜著兩眼望著屋頂,喃喃說:“我做到了……我終於做到了……”一個小小的進步,就能奠定她奮勇向前的決心,她定下神來思量了下,偏頭叫年媽媽,“派個人上前頭瞧瞧去,今日跟著何嘯來的小廝是哪一個,臉上有沒有疤。”

年媽媽領了命,也不需派彆人,自己往前院去查看。

主家留在花廳用飯,小廝的飯食就在門廊上解決,年媽媽頓住步子看,恰好身旁有送飯的女使經過,便接了食盒自己送過去。到了門廊上揭開蓋子把飯菜端出來,一麵笑道:“公子已在用飯了,你也用些吧,吃飽了好侍奉。”

小廝噯了聲,忙來接過碗筷,嗬了嗬腰道:“多謝媽媽了。”

年媽媽瞧瞧他麵門,與他客套了兩句,複又問:“公子路遠迢迢來上京,隻有你一個伺候嗎?上回我在瓦市上隱約見過公子,那時候跟前倒像有幾個小子。”

小廝一麵扒飯,一麵抽空回了一聲,“貼身的隻兩個,我和另一個叫江林的,餘下還有兩個伺候車馬的。”

年媽媽哦了聲,心裡知道了個大概,回身給他倒了杯水,笑道:“慢點兒吃。日後咱們兩府結了親,常來常往免不了,下回你們一道來,我叫廚上多預備兩個菜。”

小廝應了聲,“多謝媽媽。”

年媽媽頷首應了,便返回滋蘭苑,將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了梅芬。

***

這日陰雨,倒不像夏天時候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快,就是陰沉沉纏綿著,在空中盤桓不散。

曲院街,臨近遇仙正店的一個彆致小院,目前是何嘯暫住的處所。何嘯這兩日頻繁外出物色新居,為迎娶舒國公千金做準備,原本雖是遊學,上京親朋亦不少,但他一般並不與他們過於親近,畢竟來往過多容易穿幫,好名聲的維持,其實就是靠保持距離,且不與人交心。

聽說錄事巷裡,有一出宅邸正要脫手,屋主很仰慕何嘯才華,願意低價轉讓。何嘯便帶著麥收過去探訪,如果屋子不錯,價錢也合適,就打算暫且拿下,日後舒國公如果覺得住所寒酸配不得公爵嫡女,重新送個大宅子也是他做父親的意思。

街角蹲守了半日的兩個人看著何嘯走遠,這才去敲小院的門。裡頭人聽見了,大約以為公子又折返回來了,便一路小跑著來開門。結果門扉一打開,兩隻手便落到了他肩上,檻外兩個小廝打扮的嘿嘿笑了兩聲,看看他臉上茶盅大小的疤,問:“你可是江林啊?”

門內人遲疑了下,“你們是什麼人?要乾什麼?”

話音才落就被拽了出來,那兩個小廝皮頭皮臉笑著:“家主仰慕你的才華,特請你過府說話。”

所謂的請也好,過府也好,都是場麵話,他們一路押解著他,到了臨近的一處屋子裡。

推門進去,就見一個戴幕籬的人站在上首,雖是皂紗遮蓋了全身,也能看出女子的身形,一左一右的婆子如哼哈二將般佇立著,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模樣。

江林不明所以,身後的門卻砰地一聲關上了,他嚇了一跳,這才拱了拱手,“我與諸位並無交集,不知將我帶到這裡來……是不是認錯人了?”

皂紗後的人說沒錯,“洛陽才子名滿上京,找的就是你。”

江林聞言,微微怔愣了下,旋即難堪地笑起來,“那小娘子確實是找錯人了,家主才是何三郎,我不過是家主跟前的書童……”

“我找的是洛陽才子背後捉刀的那個人,因此找你,並未出錯。”

這下江林愈發驚詫了,不知這件事怎麼會被外人得知,但承認必定是不敢的,忙擺手道:“小娘子弄錯了,我不過是個書童,平時伺候家主文房,並不識得幾個字。”

可皂紗後的人哼笑了一聲,“這件事你彆忙否認,消息自然是從你們身邊人的嘴裡傳出來的,否則旁人哪裡知道。不過這何三郎卻是有些本事,蒙騙了世人這麼久,居然從來不曾穿幫,看來你這書童功不可沒。可是你從未想過另起爐灶,做出一番自己的事業來麼?就甘願在他手下討生活,掙十兩一年的俸祿,給他做一輩子的踏腳石?”

這些話恰恰戳中了江林的心事。

世上沒有一個人,願意將自己的才學拱手讓給他人。若說恨,自然是恨的,每當看見何嘯借著他的詩詞接受世人吹捧的時候,他心裡便會生出許多扭曲的觸手來,恨不得將他的假麵一舉撕碎。可他又怕,自己這張臉是無法考取功名的,就算站到人前來,大聲告訴世人《金帶圍》是自己所作,能有人相信嗎?還會引起這麼大的反響嗎?

其實自己能走的路並不多,哪怕是去鄉間教書,也不會有人願意將孩子送到他的私塾來。在何嘯跟前還能混個溫飽,但若是離開何嘯,恐怕連這十兩都掙不著,家裡有個瞎眼老母需要贍養,沒了這錢,難道要把母親活活餓死嗎?

所以他還是搖頭,一口咬定,“小娘子當真是弄錯了,我磨墨鋪紙還在行,要論作詩,實在是門外漢。有學問的是我家公子,並不是我,小娘子要是想討墨寶,隻管找我家公子吧。”

他說著便要走,但被兩名小廝攔住了去路。武將人家當差的可沒什麼文人風骨,叉腰道:“彆給臉不要臉,今日若是把你弄死在這裡,你家那公子自此也就江郎才儘了,你這腦子能作詩,怎麼不會想事?”

江林退避無門,隻得回過身來求告:“小娘子,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必為難我呢。你究竟想要如何,不妨說出來,我若能替小娘子分憂,自然儘力促成……”

皂紗後的人說很好,嗓音裡透出笑意來,“我隻要你告訴我,你是如何替何嘯出謀劃策,瞞過眾人耳目的。我這裡有五百兩銀子,足夠你餘生的用度了。若是覺得不夠,我還可以托人,在衙門裡替你謀個書吏的差事,如此既不用參加會試,又能讓你一展所長,不知你願不願意?”

她說完,邊上仆婦便抽出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來。

江林有些迷茫了,利益當前,恐怕真的沒人能抗拒。但這些年總有情分在,讓他選擇,他也陷入了兩難。

皂紗後的人見他還在僵持,不緊不慢地遊說:“給人做伴讀,大抵到了年紀就要從主家脫離出來,奔自己的前程去,可你為什麼永遠離不開何家呢,還不是因為麵容被毀了。世上真有這麼湊巧的事,偏偏一個有才華的被燒成這樣,沒才華的卻毫發無損,細想之下,果真不是被人算計了麼?你在何三郎手下一年不過十兩銀子,這五百兩抵你五十年的進項,且還答應給你謀差事,這不比你替彆人捉刀強百倍?於情於理,我覺得你也應當接受才是。”

聽完這番話,江林徹底倒戈了。是啊,他為自己這張臉耿耿於懷了許多年,當時心裡曾經懷疑,但從來沒敢開口說出來,害怕一但戳穿,自己反倒無路可退了。如果說錢財還不足以讓他背棄舊主,那麼謀得一個正經差事,能堂堂正正一展抱負,卻是他畢生所求的。

他向上望了一眼,“小娘子說話算話?”

皂紗後的人說當然,“我隻要惡人有惡報,你的這點酬勞,於我來說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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