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1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8487 字 7個月前

花廳是東南角的屋子,前後有出廊便於女使婆子們進出伺候,專為接待親朋而設。

曹夫人與安容在裡頭坐了半晌,不見主家來支應,茶倒喝了好幾盞,不由有些意興闌珊了,安容垂首嘟囔:“阿娘,咱們還是回去吧!”

曹夫人也因這種怠慢有些不適,但並不打算放棄,隻說再等等,“今日太夫人和王妃都不在,正好能和公爵夫人說上幾句話。”

所謂的說上幾句話,無外乎你來我往間的試探。到底將來安容若是當真入了魏國公府,還是在公爵夫人手底下過日子,這位正主的意思要是一直含糊著,那麼安容將來的日子便大有不尷不尬的可能。

安容是年輕女孩子,對進門給人做妾,已經是滿腹的牢騷了,世上哪裡有人自甘下賤,不做正頭夫人,倒願意給人當妾室的。

她心裡難過得緊,勸又勸不動母親,昨晚試探著提了提自己的看法,被她母親一聲高喝製止了,隻道:“你小孩兒家,懂什麼尺寸長短,大人替你安排的,總是最好的。”

可她實在不懂,給人做妾,到底好在哪裡。

今日又到了這個份兒上,她還想掙一掙,便道:“阿娘,咱們還是回去吧,坐在這裡不冷不熱地,阿娘還看不出來嗎?”

曹夫人覺得她實在是不長進,這點子冷遇,有什麼受不了的。像這樣的門戶,憑著自己家的門第想做正妻是萬萬不可能的,但走走偏門大有可為。安容還年輕,眼光放得不長遠,看她不住打退堂鼓,回頭見了公爵夫人隻怕也是不情不願的模樣,那這陣子的籌謀就白費了。

左右看看,花廳內沒有公府上的婢女侍立,隻有廊子底下站著兩個女使,距離相隔較遠,這裡說話她們也聽不見,曹夫人便叮囑:“過會兒公爵夫人要是和你說話,你千萬活泛著點兒,彆一副暮氣沉沉的樣子,叫人看了不受用。你這孩子,阿娘還能害了你麼,魏國公的人品樣貌都是一等一的,你縱是打著燈籠找,上京那些名流裡頭,想找見像他這樣的也難。你想想,回來這些時候,你幾時聽過他狎妓吃花酒的名聲?將來一妻一妾,你未必吃虧。再說咱們是太夫人娘家親戚,你爹爹又是從六品的官員,你進了門子和一般二般的姨娘不一樣,憑著身份也是個副夫人,要是將來肚子爭氣,一舉得男,太夫人和公爺再抬舉些,掙個平妻也不為過。”

安容的臉簡直紅得要燒起來,她口才不佳,但知道廉恥,握著拳道:“阿娘可是在異想天開?天底下哪有讓女兒給人做妾的母親!”

曹夫人蹙眉待要發火,又怕在人家府上動靜大了,叫人察覺,便壓聲道:“你這榆木腦袋怎麼就是想不明白!你不知道如今時局麼?官家沒有皇子,將來保不定哪位國公繼位。萬一是魏國公,你自己好好想想,潛邸的老人兒,論資排輩起來是什麼位分!民間還有妻妾一說,入了禁中,你見哪個敢笑話貴妃的?這府上太夫人原就是先帝貴妃,瞧瞧先帝在時,胡家一門受了多少恩寵,沒有那時候的胡貴妃,哪裡來現在的廣林侯府?如今世道就是這樣,夫貴妻榮全靠命,一旦魏國公登頂,公爵夫人的父親永安開國侯,少不得變成永安公,咱們家不說受封公侯,好歹一個開國伯,總是跑不掉的。”

母女兩個的話,正巧被從後廊上趕來的雲畔聽見。

原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在外人眼裡已經是這麼老大的一塊肥肉了。有時候不免覺得好笑,當事者如履薄冰,外人卻大有勝利在望的決心。這曹夫人隻想著魏國公將來登頂,然後蔭封曹家,讓他們也得個爵位,卻沒想過萬一繼位的不是魏國公,又當如何嗎?

其實照著李臣簡眼下的心思,不將其他不相乾的人牽扯進來,一則是自保,二則也是對彆人的保障。像他處於這樣的位置上,榮辱隻在一瞬間,可惜那些旁觀者隻看見輝煌耀眼,並不知道裡頭的利害。

輕籲了口氣,她有意弄出些動靜來,揚聲問邊上仆婦:“判官夫人還在不在?”

仆婦說在,一麵往裡麵引領,繞過一架山水屏風,見曹夫人和安容都站了起來,雲畔堆起個笑上前見禮,說:“姨母恕罪,後院有些事忙於處置,耽擱到這會兒才來見姨母,實在失禮了。”邊說邊讓人換茶來,又問,“姨母和妹妹來前用過早飯了嗎?我讓底下人預備幾樣點心,姨母和妹妹墊墊肚子吧!”

曹夫人忙說不必,“我們是吃過了來的。原是上瓦市采買些物件,正巧走到附近,便來府上拜見太夫人和王妃,也來瞧瞧夫人。”

雲畔說:“姨母見外了,我是晚輩,怎麼當得姨母夫人長夫人短地稱呼,姨母隻管叫我雲畔就是了。隻是姨母來得不巧,今日逢著東皇大帝聖誕,祖母和母親去白雲觀進香了,想是要用過了素齋才回來。”說著複一笑,“不過姨母來瞧瞧我也是好的,我心裡煩悶,正好和姨母說說話。”

曹夫人顯出空前的興趣來,側身問:“可是遇見了什麼事?我仗著有些年紀,替你參詳參詳吧。”

雲畔一臉為難的樣子,歎了口氣道:“姨母瞧咱們家,赫赫揚揚好大的排場,滿以為公侯人家體麵,豈知內院的煩惱,真是說都說不完。我們公爺出身宗室,又封了一等的國公,引得多少人眼熱,不說旁的,就說跟前的女使,伺候著公爺,竟也生出歪心來。我們公爺是最正派不過的人,把女使交給我發落,我今日正為這件事著惱,看看是打殺了好,還是發賣了好。”

曹夫人嚇了一跳,和安容麵麵相覷,遲疑著說:“女使想攀高枝兒,也不見得要打殺吧……”

“姨母哪裡知道,院裡伺候的人多了,要是不拿一個作筏子,往後個個生非分之想,那還得了!”雲畔做出知心的樣子來,大有吐露衷腸的意思,娓娓道,“姨母不是外人,說與姨母聽也沒什麼,我才進門三個月,就有那些等不及的想讓公爺納妾,卻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做咱們公爵府上姨娘。其實我也不是個小氣的人,倘或是正經人家的姑娘,過上一年半載地,收房就收房了,遇上那等沒臉沒皮的,卻叫人難受。家裡下人多,不好好整治實在是不成話……”

正說著,姚嬤嬤進來回稟:“夫人,那個錦兒尋死覓活地,說要到太夫人跟前去告狀。”

結果“哐”地一聲,雲畔站起身,砸了一隻杯盞,“她是個什麼東西,還要上太夫人跟前告我的狀?你去,命人狠狠捶她,彆打死了,留著一口氣叫牙郎來,不要一個錢,讓牙郎把人領走,遠遠發賣到朔方去,一輩子不許她再回上京。”

這一番大動乾戈,直接把曹夫人母女看呆了。

人人不都說魏國公夫人溫婉嫻靜麼,怎麼今日看見的,和外麵言傳的根本不一樣?年輕輕的女孩兒,動輒打打殺殺,女使縱是有巴結主子的心,也不至於為此就發賣到朔方去吧!

如此看來不過是賢名在外,掌起家來也毫不含糊,尤其是對待納妾的事上,恐怕是眼裡不揉沙的,曹夫人不免開始遲疑,安容要是果真到了府上,恐怕早晚會被人磋磨死的。

雲畔還在演,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道:“叫姨母和妹妹看笑話了,我尋常不是這麼大氣性的人,實在是被她們鬨得沒轍,這兩日心都攪亂了,隻好拿出手段來狠狠整治。”複又換了個笑臉,“我看姨母和妹妹留下吃個便飯罷,眼看我們公爺快回來了,我引姨母和妹妹見見他,親戚多年不走動,隻怕要不認得了。”

曹夫人到這裡是徹底打消了念頭,她雖然想攀附上國公府,卻也不願意拿女兒的性命開玩笑。說到底安容不是個厲害人,這樣深宅大戶裡的妻妾之爭動輒就要性命,當家的到底還是這位公爵夫人,就算上頭有太夫人護著,終歸護不了一輩子。彆不等魏國公承繼帝位,安容就丟了小命,這樣算來還是罷了,到底榮華富貴活著才能享用,要是人不在了,一切就都是空的了。

思及此,曹夫人站了起來,笑著說不了,“我們長久不在上京,宅子一直空置著,還有好些東西要料理,就不在這兒用飯了。夫人的好意咱們心領了,等下回我們家主回來,家下再設個宴,請太夫人和各位一塊過府,到時候還請不要嫌棄咱們貧寒,一定賞臉聚聚。”

雲畔道:“姨母哪裡的話,都是一家子親戚,何來嫌棄不嫌棄一說。”

見她們果然要告辭,便也不強留了,含笑道:“姨母得了閒,帶著妹妹再來坐坐。或者明日吧,姨母若有什麼話要和祖母說,明日再來,明日祖母一準兒在家。”

曹夫人僵笑道:“哪有什麼要緊話,不過閒話家常罷了。這程子忙,恐怕不得閒,等閒了再來。”邊說邊回了回手,“夫人留步,我們這就回去了。”

雲畔道好,目送仆婦領她們往園門上去,待人走遠後,不由長歎了口氣,“我今日在人家眼裡,可成了惡人了。”

可是不惡又能怎麼樣,總不好看著那些人惦記李臣簡,日日想著給他做妾,將來封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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