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伯父威武(2 / 2)

荀柔點點頭。

“昨日,我同何伯求所言,有一句確實乃是肺腑之言,”荀緄歎一聲感歎,摸摸他的頭道,“我如今年已耳順,年已衰朽,餘年可望,我荀氏的將來,俱在你們兄弟身上啦。”

“伯父身體康健,定能長命百歲!”荀柔立即俯首道。

“父親!”堂外的荀諶二人,也連忙在階前下拜。

荀緄擺擺手,“不要如此,人生於世,如同草木,終有凋零,自然之理。當年,我兄弟八人,才名傳見郡中,為鄉人羨慕,如今你們天資如此,是天欲興我荀氏,你們當相互扶助,兄弟相親。”

“伯父...”荀柔抬起頭。

如此近的距離,他仿佛突然發現,比起三年前,他方歸家之日,伯父真的老了許多。背脊弓起,皺紋更密,臉上生出了褐色的斑點,看人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發髻也比之前稀疏。

“還望伯父保重身體。”他忍不住再次道。

“好了好了,”荀緄笑了一笑,“這次出門,我讓你父親帶上你一起去。”

荀柔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父親待人真誠,性情直率,你呢,聰慧機靈,有你在他身邊,他行事也會穩重些。你也借此機會認識認識我們潁川士人,等回來,伯父要聽你評議諸姓人物。”

“另外,你先前不是催促,所想接你阿姊回家來嗎?”

荀柔連忙點頭,十分期盼的望過去,“可以嗎?”

自阿姊守喪,他們和陰家就斷了消息,阿兄去過幾次,阿姊都以喪家不見外客拒絕。

“如今陰氏守喪期過,我與陰家通過信,他家已經同意讓阿蕙回家。”隨著荀柔眼睛睜圓,荀緄微微一笑。“你這次正好順道去接你阿姊回來。——不過,不要著急啟程,你方才說的也不錯,秋冬之季,臨近年關,盜寇橫行,我準備覓一位壯士,護送你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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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近來要出門遠行吧。”

荀柔一回屋,就看到一位不速之客,盤腿坐在他的書案前,隨意翻看他的竹簡,如同在自己地盤一樣自在。

就很離譜。

“你怎麼又來!”他無奈的衝天翻了個白眼,自從三年前清明節認識這家夥,對方就不時前來造訪,雖然荀柔感謝他從不走門,沒留下高陽裡荀氏和太平道牽扯的證據,

但總是說民生疾苦,就...讓人心煩。

“小公子上次繪製的雙動橐龠圖,”襄楷仍然一副皮包骨頭的驚悚臉,抬起頭來笑了一笑,“小公子不想知道是否造出嗎?”

“要說就說,不要那麼多廢話。”任是再好脾氣的人,遇到這種不請自來,不尊重人隱私的家夥,也很難有好臉色。

橐龠就是風箱,春秋戰國時期就被發明出,但因為一直是單向運作,原理類似氣囊,隻能一吸一呼,吸進一次空氣,然後擠壓吐出,出氣斷續,無法均勻,所以造成火候無法掌控。

雙動活sai風箱,是在前一種上進行的改良,據說最早發明於唐朝,通過分隔出左右兩室,分彆連接上下兩個出氣口,在抽杆推拉動作時,兩麵都做功,兩麵都能出氣,可以續均勻的提供空氣,維持火爐溫度。

其工作模式,和心態結構,都類似人類心臟,就是左室動,左室動完右室動,右室動完又接左室這樣,唯一差彆就是心臟一進一出,這個是兩邊都出。

荀柔也是隱約想起,上輩子在老家,燒灶用木頭風箱吹起,希望造出這個東西,能夠做出完美炒菜,在火焰不能控製的情況下,菜總是一不小心就容易焦掉。

他還是希望,這輩子能吃到回鍋肉這種講究火候的菜,畢竟五花肉要炒著吃才香嘛。

但因為當時正好伯父家事情多,會做木工的程伯也就很忙,荀柔不好再去辛苦人家,就想先放著過段時間再說,沒想到就被這家夥翻出來,拿去了。

“小公子所製雙動橐龠,已經造出,果然好用,”襄楷對著荀柔的臭臉,一副逆來順受好脾氣的樣子,“尤其是用在炒鋼之時,控火十分精準。”

荀柔就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家夥為何要煉鋼,一點也不。

“何顒來潁川之前,曾入巴蜀,聯絡永昌太守曹鸞,又有人已在京中說動天子,”襄楷繼續道,“此次或許真會解除黨錮,你家果然不願參與,求個名聲嗎?”

“若此事真成了,是何伯求與袁氏的功勞,我家不占他們便宜。”這家夥消息怎麼這麼靈通。

“所以,”襄楷道,“小公子與你伯父一般,不看好此事?”

“我可沒這麼說。”開玩笑,靈帝都賣官了,當然不想清流士人再起來,再把官位占了,他還拿什麼賣?

襄楷笑得整張臉扭曲,“可小公子態度不是如此嗎?天下若亡,公子亦溺水中,莫非公子以為可以作壁上觀?”

這是又犯病了?荀柔無奈歎氣,“前車殷鑒,我不知道袁家與之有何差彆。”

他最近琢磨了伯父關於袁家的介紹,越想越覺得,袁紹做的事,與其說為黨錮伸冤,不如說給袁家洗白,從結果看,還真洗得挺清白。

像他,如果不是穿越一回被科普,可不知道袁家和張讓等宦官關係親近,還以為什麼剛正不阿的東漢棟梁呢。

“那公子以為,天子如何才會解除黨錮?”襄楷狹長的眼睛一眯。

當然是逼不得已。

但荀柔不說。

開玩笑,把黃巾起義說提前怎麼辦?以這家夥的瘋批可能還真做得出來。

“那個還沒完成。”荀柔指指他手中的竹簡,轉移話題,“你拿去恐怕做不成。”

“這張圖似是農具?”襄楷一笑,指著上麵粗糙的圖道。

那是他近來嘗試的曲轅犁半成品,但他才不會對這家夥承認,“不是。”

“是什麼?形狀有些奇怪?莫非是犁?”襄楷顯然對農具頗有研究。

“這個真還沒完成,”荀柔見他一副要塞進袖子裡的動作,連忙上前阻止。

他就記得改變力臂方向,大概畫出來才知道離譜,還得再研究。

“好罷,”襄楷一臉遺憾的放下,又從袖中掏出一隻灰布袋,“前些日子,有個北方馬販送我此物,我常來麻煩公子,這個算是謝禮。”

“不用了,不用客氣。”自從經曆《太平經》,荀柔如今一聽他說謝禮就心裡發怵,連忙擺手拒絕。

“哦?”襄楷道,“這可是上好的人參,據有經驗老農說,這東西至少有上百——”

“...謝謝。”

真香。

荀柔一把奪過來打開看,竟然是指長的人參,隻是可惜根須不知是挖采方法,還是後來處理不精心,明顯斷了許多。

人參自古以來就是貴藥,《神農本草經》將之列為上品第一,它生長在長白山脈茂林之中,不僅嬌小不起眼,還喜歡獨美,一枝人參附近絕不不會再生一枝,就算有經驗的藥農,要找采到也全憑運氣,珍貴得令人發指。

和其價值相稱的是其功效,自古以來第一吊命神藥可不是吹的。

族中還沒聽說哪家,存有此物。

荀柔抬頭望向已經站起身準備離開的襄楷,“你怎麼知道永昌的事?”

永昌遠離中原,在大理以西,在這時代幾乎就是窮鄉僻壤代名詞。

“我雲遊四方,認得幾個永昌的商人,小公子想做什麼?”

可惡,這家夥居然這麼了解他。

荀柔淡定眨眨眼,“我聽說,永昌有種植物,和人參相似,其枝年生一節,每一節上生葉七枚,生至三節成熟,名曰三七,其花果皆似人參而更繁,其根堅硬,如銅皮鐵骨,卻是療傷止血之聖藥。”

“唔...”襄楷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荀柔,捂住嘴無聲笑了片刻,卻並沒問荀柔一個小童,如何知道千裡之外的事。

“多謝。”他最後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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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之後,荀柔在荀緄家,見到了伯父為他家聘請的臨時保鏢。

他緩緩抬頭,這小腿,也就比他腰粗,這腰身,也就差不多他身長,這個頭,也就是坐著,也差點把他看得仰頭仰翻過去。

對方對他友善咧嘴一笑,就滿臉虯髯,十分猙獰。

“這位陳留壯士典韋,有誌節任俠,勇武過人,這次請他來保護你們一程,定能無恙。”伯父一臉溫良,雲淡風輕。

伯父,你這麼厲害的嗎,伯父?

雖然潁陰和陳留也就相距兩百公裡,但人家還是會覺得我們金手指開得太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