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兩難之擇(1 / 2)

長社, 春秋時,舊屬鄭國,因此地社廟內樹木暴長, 而得名。

時值盛夏,天氣炎熱, 黃巾在長社城外,依草結營,皇甫嵩於是定下趁夜火攻之計。

是夕, 連上天都在助他,起了大風, 火勢蔓延, 將黃巾營寨燒得乾淨。

自此,曾在潁川聲勢浩大、稱雄一時, 甚至和朝廷軍隊打得不落下風的潁川黃巾軍, 一夜之間竟完全崩潰了。

波才收攏殘部逃走。

大概是由於失去了兵糧器械,在長社之戰失敗之後不久,波才冒險攻打陽翟,又一次被朝廷軍隊所破。

在這次戰鬥失敗過後,波才神秘消失。

就像在長社失敗後, 波才明知陽翟難打, 卻還選擇再攻此城一樣, 因為這裡是他最熟悉、最了解的地方。

所以當他消失,也無影無蹤, 再難以尋找。

但他的親弟波連還在, 一直被關在潁陰的大牢之中。

...

“這麼早開飯啦?”

牢門打開,波連頭都不抬,手上抓著自己衣服下擺, 看得專注。

“啪——”一隻跳蚤被捏死,冒氣一縷淡淡煙霧。

脆聲在空蕩蕩的牢獄中回蕩。

潁川縣衙牢獄中大多數犯人,在黃巾攻城時被臨時赦免,提上戰場。而守城之戰,不存在俘虜,所以這裡數月來,隻關波連一人。

幸好,荀柔還記得讓人每天給他送飯,這才避免今天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具餓死屍體。

但很難說,什麼都不知道,被餓死在牢房中,還是活下來,麵對即將到來的命運,哪一個對這個青年更加殘忍。

荀柔一時間沉默下來。

典韋已經習慣了他最近時不時的發呆,也不催促。

他們身後的裨將,乃是田農出生,對於士人心懷敬畏,以為他在想什麼嚴肅的國家大事,一點不敢出聲,生怕打擾。

裨將身後兵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安靜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倒是久久沒有聽到餐盒落地,波連抬起頭來。

他看見荀柔先是一愣,又望向他身後幾人,被關押的這段時日,到底讓他改變了些直愣的性格,他隱隱察覺不對,貼住後牆,滿臉胡須未曾打理,隻露出一雙甲殼蟲一樣烏亮的眼睛,試探道,“是我哥讓人來贖我了?”

“公子,此人就是波才之弟吧?”裨將不理他,向荀柔拱手問道。

荀柔心下歎息,點點頭,“正是。”

“那我就將他帶走了。”裨將再次拱手。

“將軍不必如此多禮,”荀柔垂眸,“路上小心。”

“不敢,不敢。”裨將連連躬腰,隻覺得荀家這位小公子,果然如傳聞中所說一般,真是神仙人物,“多謝公子關懷。”

他向後一揮手,兩個士卒上前,一左一右將波連提起來。

青年開始奮力掙脫,將兩人迸開,衝向牢門,“怎麼回事?你們要乾什麼?”

站在門邊的典韋,一把抓住他,將他兩條手臂提起來,並在一起,對士卒沉聲道,“小心點。”

士卒們趕忙上前用繩索綁人,其中一個抬手給了波連一拳,打得他臉偏,“老實點。贖人?美死你!蛾賊都敗了,你就等著受死吧。”

隻要想起在戰鬥中失去的袍澤兄弟,士卒們就對這些反賊沒有一絲好感。

“蛾賊?什麼蛾賊?”青年拚命往上蹦著掙紮,隻是這次士卒們已經先有準備,一人從他身後腿窩狠狠踢了一腳,另一個一拳打中他的下巴。

“什麼敗了?我哥呢?我哥怎麼樣了?”波連不顧疼痛,仍然大喊大叫,奮力掙紮,兩個士卒竟製不住他。

典韋看不過去,眉頭一皺,上前按著波連的肩膀,將他撲倒在地。

“此賊好生凶悍。”裨將道,“幸虧當初公子將他抓住,否則又添一悍匪。”

“小矮子!荀柔!荀柔你告訴我,我哥呢?我哥怎麼樣了?”青年的臉在汙垢地麵蹭得變形,自己卻毫不在意大喊,“你快告訴我!”

屋內一靜,裨將露出尷尬的表情,勉強自己張口,“此等無禮之人說話,公子不必理會。”

“你兄長現在還活著。”荀柔這次沒生氣。

迎接青年的未來會是哪一種?嚴訊逼供、作為誘餌還是被梟首示眾,或者三者一個一個來。

“真的?”波連頓時一口氣鬆下,不動了。

慶幸歡喜漸漸浮上眼睛,眼中漸漸泛起夢幻神采,似乎對自己的生死已再無所謂。

“是。”荀柔點頭肯定的回答。

他有些同情波連,但很快,三天之後,他發現真需要同情的是他自己。

...

移動、顛簸、搖晃,暈眩。

疾馳的馬蹄聲,伴隨著響亮的鞭哨。

荀柔醒過來,謹慎得維持著原本的姿勢,沒有睜開眼睛。

防身武器被搜走了。

車廂內空氣渾濁,天氣炎熱,雜糅了鮮血、汗液、泥土、腐敗的蛋白質等混合的腥氣在車廂內蒸騰——戰爭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