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論跡論心(2 / 2)

他們真心崇拜他、仰望他,將他當做心靈導師,精神安慰、引路明燈,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臉色如何蠟黃,身形如何消瘦,頭發已然斑白,他們將他當做天神,不敢起絲毫褻//瀆之心。

這是一場足夠成功的安撫,是一場盛大的儀式,身處狂熱人群中的荀柔,第一次感到這種場景的力量。

人們在一個群體之中,很容易被周圍人的情緒和心情感染,變得激動、熱血、盲目、迷失自己,而即使他並沒有失去理智,但還是被熱烈嘈雜的人群,影響到心跳加速,感覺自己腎上腺素正瘋狂上升,就像是在戰場之中。

他們緩緩走過街道,來到一戶人家,這家正好有個戰鬥中失去一隻手、臥病在床的男主人,一個見到他們局促畏縮的女主人,和一個不到五尺的小朋友。

...嗯。

荀柔表示,就稍微有點沒創意。

小孩子在母親的帶領下,乖巧的問好,高興地想湊到荀柔身邊,卻被母親拉住帶向一旁。

張角拄著九節杖,拒絕張梁代他“施法”,親自為男子做法,並當場手繪符咒,燒灰入水。

“你可反省到,自己近來犯了什麼過錯?”張角道。

屋門外圍著,牆頭上趴著,院子裡站著,全是烏泱泱的人在圍觀。

男子艱難以一手撐地,向著張角磕頭,“弟子想不出。”

“對父母儘孝否,對妻兒關愛否,對朋友儘義否,與周鄰和睦否...”張角也不生氣,一句一句地念,“...心中可動過邪念——”

念到這一句,男子輕輕動了一動。

“人心有想,有欲,有怨,則生黑氣,氣生則人之五蘊不順,故而生病。”張角道。

“弟子、弟子並非嫉妒鄰居,從營中帶肉食歸家,隻是遺憾自己不能再上陣——”在張角平靜地注視下,男子勉強說道此處,突然一頭磕下,“不,弟子說謊了。弟子不忿,當初弟子比他勇武,殺敵更多,他卻至今有肉食...弟子錯了,弟子不該...”

張角點頭,歎息道,“妒生怨,怨生黑氣,你今日之病,皆是由此啊。”

男子連連磕頭謝罪。

“弟子錯了,弟子不該...”

“鄰裡當要和睦,他人有得,當為之高興,你的鄰居上陣殺敵,縱不如你勇武,但也並非貪生怕死之人。殺敵要耗損精血,故營中五日肉食。而歸家之後,則可靜心修煉,食肉多欲,難以精進,故而我才立下這樣規矩。”

男子滿臉羞愧難當,頭一下下,重重磕在地上,幾乎把地麵黃土都震起,“是弟子不識大賢良師的苦心,弟子大錯,弟子萬錯...”

“今日你能誠心謝罪,一切業障俱消,日後不可再作此想。”

男子捧著碗,喝得真心誠意,喝完過後,仿佛真得病好了一般,整個人精神都不一樣了。

這家之後,張角又依次前往彆戶有病人家,生病的男女老少都有,磕頭認出的罪過也千奇百怪,比如偷了隔壁一根菜,藏了小夥伴的玩具,看見隔壁家媳婦漂亮,撿了彆人掉在路上的錢...

偷東西的責令償還,藏了東西要求退回,心思不正批評指正,撿的錢拿出來,讓失主自己來認領。

比起狂熱的出場,“治病”過程更加潤物無聲,直指人心。

從清早到傍晚日落,張角幾乎挨個造訪了全廣宗家中有病人的人家,耐心、細心、不厭其煩、寬容勸誡,未必每一件事都公平公正,但的確已儘其所能,竭儘全力。

讓荀柔差點忘記,他也是個病人。

城中的氣氛空前淳樸美好,積極向上、治安無憂,人們掛著愉快幸福的笑,再無憂慮煩惱。

而一回到屋中,張角就倒在榻上,不再掩飾麵容疼到扭曲的表情,蜷曲著抽搐,直到華佗端來稀釋的麻沸散,又用銀針替他鎮痛。

荀柔看著他漸漸鬆弛平靜麻木的臉,心中第一次對他油然而生的敬佩。

這真的不過是一個資質、才華、外表、出生都平凡,甚至平庸的人,遠不夠完美,但亦有堅韌、仁愛、不屈之靈魂。

荀柔對他生氣、不解、難以讚同的,是他本來就無法體會、明白、做到的東西,是過分強求的東西。

他也許沒有走對路,但他自己根本無法知道。

而自己,站在曆史巨人肩膀上,觀史為鑒,享受著無數張角這樣的人堆砌起來的經驗,卻高高在上的表示,這竟然隻是一麵銅鏡子,一點也不清晰。

他們不是一條路上之人,但他自己的路,又在何處?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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