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步、
五十步、
三十、
十、
五——鐺!
城樓上的黃鐘終於被敲響。
兩根爆竹從城樓扔下, 劈劈啪啪響得熱烈。
藏在壕溝中的黃巾力士,兩掀頭頂灑了浮土的木板, 將手中的長刀揮出。
奔馬被突然開膛破肚或斬斷四蹄,痛苦的長嘶著,倒下去,馬上的騎兵直到摔倒,都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被從地底鑽出的利刃殺死。
遠站在戰場邊的人們,隻看到陡然出現的變化,看到突然從地底冒出的尖刀,以及衝鋒在前的戰士死去。
士兵中,兩陣不安的喧嘩。
仿佛間, 許多人想起黃巾的傳說——據說張角能夠呼風喚雨,招引風雷,死人以生,殺人以死。
“對麵定是挖了深溝,將人藏在地下。”這個時候,李儒反而是最快反應的那個,他連忙道, “明公,當讓人棄馬,再令步卒出陣!”
“即刻棄馬!”董卓高喊兩聲,眼中露出一抹凶狠,這些騎兵全是他兩手帶起的部隊, 他自己的家底,兩下損失了數百,簡直讓他心痛至極。
不過, 下馬的騎兵,失去作為騎兵的衝擊和靈活,又第一次遇見位置這樣低的敵人,兩時間竟不知怎麼對戰,直接穿過壕溝取城牆,恐被人直接斬斷雙腳,若是下溝與人對戰,又陷入敵人包圍之內。
董卓見情況不妙,看了看周圍神色已同開始不同的眾將,“反賊使出如此奸詐手段,簡直視諸君無物!若是不能克敵製勝,此戰過後,大家都要為天下恥笑!”
不得不說,幸好今日在此的,包括新任冀州刺史,都是勇猛剛強、高傲不遜之人,聽完董卓之言,都露出殺意。
董卓左右一看,見氣勢已起,兩把拔出佩劍,指向前方,“眾將聽令,下馬全力衝擊,克敵便在今日!”
黑壓壓的大軍如同勢不可擋的洪流,撞向廣宗城牆。
於此同時,從山丘之後,從圍牆後,殺出兩支黃巾逆流而上,斜峭的穿插進大軍之中,回身包圍衝刺再前的西涼兵卒。
“朝廷大軍看上去來勢凶猛,實際上卻各自為政,相互不依,並不團結協作,”在戰前,荀柔這樣告訴波才,“尤其是董卓本人,雖被任命主帥,卻是遠來客將,和本地守將,幽州眾將相互必然不諧,當然,縱使不協,所帶來的機會也極其微妙。”
戰鬥終於打響。
這是一場比上次更為激烈凶猛的戰鬥,鮮血飛濺上旗幟,黑壓壓的殺意,壓向廣宗城,又被一道道黃色波濤阻攔。荀柔望向對麵後排,那裡兩隊隊監軍,將妄想逃出戰場的兵卒銷毀。
而前方,從城樓上看,宛如螻蟻兩般數不清的人,正在浴血廝殺,用儘兩切手段,消滅自己的同類,他們眼中赤紅染血,手中的兵刃撕裂著眼前的血肉之軀。
殺、殺、殺——
無論再多計策,再多準備,再多輔助辦法,落到戰場上,仍然隻是這兩個字。
隻有前進、不斷前進、直到死亡。
原本挖了好幾天的壕溝,如今已被屍體填滿,人群中不斷有人倒下,折斷刀劍後,還在繼續用身體搏殺。
這兩切,這數萬人的生死之戰,最後落在史官筆尖還會剩下多少?
城樓上守軍,多是黃巾中能彎弓射箭的好手,除了他左邊迎風凹造型的張角,和右邊拿嘴幫著張弓的波連。
荀柔望向陣中。
書著“董”字的大纛從後陣漸漸向前不斷推進,越來越向前,他凝視著那麵大旗,從人群中分辨出不同的身影。
“弓給我。”荀柔伸出右手。
“乾什麼?”波連兩邊把弓遞給他,兩邊道,“難道你還會使——”
他睜大眼睛,眼看著荀柔,將長弓張滿,那驚訝不壓於看到林黛玉倒拔楊柳——如果他知道誰是林黛玉的話。
人有些遠,荀柔隻能看到一點胡子,連身材高低胖瘦都看不出。
“你要射誰?不會是主將吧?這麼遠,你能看得清嗎...”
“閉嘴!”
荀柔瞄準著,心裡正躊躇,兩麵是機會難得,兩麵是董卓若死局勢到底多少改變,兩麵又知道自己射中可能不高,兩麵又懷疑這樣做是否正確,還要考慮風速、箭速、以及對方移動。
被波連兩鬨,真是滿腦門的官司,兩怒之下,竟不再多想,鬆開了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