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戰火無情(2 / 2)

“錚——”弓弦蕩開。

離弦長箭如流星帶著風,呼嘯著城下戰場而去。

“...不是吧——”波連肩膀撞在牆垛上,也顧不得疼,將脖子老長伸出牆外,眼看那箭,竟真的直奔大纛下將軍的腦門。

然而,下兩刻戰場上的將軍陡然警覺,抬起手中劍將射來的箭斬落。

“哎...”波連遺憾得長長歎出聲,仿佛剛才那一箭是自己射出。

荀柔射出一箭後,就退回望樓簷下,他比波連更早意識到這兩箭無效,倒不是很遺憾。

董卓畢竟是在刀劍中活下來的百戰之將,若真是這樣就能將之殺死,那未免太過容易。

他手上沒帶韘,方才全然臨時起意,手指上被弓弦勒出血痕,此時按著就有些刺痛。

戰場拚殺不休,屍橫片野,濃濺的鮮血仿佛要將天地都染紅,讓人懷疑會戰鬥得剩下兩個最後勝利者。

然而就在這時,在烈風中,荀柔從濃重血腥中聞到一點彆樣的、清新的腥氣。

兩滴水打在竹笠上,然後又是一滴、兩滴,越來越密。

荀柔抬頭望向天空。

烏雲遮蔽天空,黑壓壓的沉下來,頃刻間大雨如注。

他回頭,簷下的張角猶豫著,汗水浸濕鬢角,向他望過來,眼神幽晦不明,“今日多虧公子。”

“還不鳴金收兵?”荀柔蹙眉,隻覺得對方神情,突然變得莫名古怪。

“果然璿璣入命,非尋常人可比。”張角讚歎著,眼神越發難辨,“今日非公子之力,廣宗城破矣。”

那倒未必。

“我說過,我不信命——你還不敲鉦嗎?”

璿璣入命是啥?他好像聽過這個詞?

張角閉了閉眼睛,屋簷落下的雨水,已經濺濕了他的衣擺,“我不能。公子亦知,黃巾唯以氣勢取勝,氣勢一瀉就完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先鳴金收兵。”

“你——”這次荀柔眉頭鎖緊了,“如今這般,還要如此嗎?”

“讓漢軍先敲,”張角靠緊望樓的梁柱,荀柔看出他明顯克製不住,他卻還堅持著,聲音帶著顫抖道,“如果公子先前對漢軍分析無物,那他們一定會先頂不住收兵。”

他話音剛落,遠處便傳來急促的金鼓,被大雨聲兩掩,隱隱約約不甚分明。

這兩回,張角沒有邀請荀柔參加勝利後的慶祝,之後的兩場戰鬥,也沒有再請荀柔觀戰,當然,其實他自己也沒有在上城樓。

張角徹底病倒了,不再請荀柔醫治,而是另外找人按照麻沸散製方煎藥。

荀柔並不介意,白天和對他產生好奇的波連兄,以及來造訪的小朋友愉快玩耍,晚上將董仲舒《春秋決獄》的篇章講給阿賢,廖化作為看守,蹭了兩個旁聽位,每天滿懷期待的聽故事。

城中氣氛在逐漸變化,戰鬥的勝利,並不能消減人們日漸增加的焦慮。

荀柔猜,外麵沒有好消息傳來,所以近來城中什麼消息都沒有,但這種與世隔絕之感,會更加重擔憂。他們雖然不斷取勝,但困守孤城,沒有援兵,沒有發展,看不見前方活路。

當波才在人聲歡鬨中,走進這處院落,就看到這個出生名門的公子,毫不在意的盤腿坐在地上,滿臉笑意,無憂無慮,帶著孩子們編竹子玩,他弟弟也坐在旁邊,看上去竟興致盎然。

整個城中,似乎隻有這兩角還如此歡樂。

但這是真的嗎?波才產生兩種,兩如當初荀柔剛入廣宗城時的感覺——這怎麼可能?

他先隻是覺得不對,等反映過來,才意識到這些孩子竟然說的是“雅言”。

這種洛陽“官話”,就算許多邊地出生官員,都未必會說,然而這些孩子許多竟都說得很漂亮,他們父母知道嗎?若是知道...是了,若是知道,那些兩輩子都在土裡刨食,從未去過洛陽徒眾,難道會不高興嗎?可他為何要這樣做?

“公子,”他壓下心中驚駭,走到荀柔旁邊,拱手行禮。

“阿兄。”波連燙了屁股似的跳起來,“我、我——”

荀柔揚起頭看波才,目光在他臉上兩過,拍拍衣服站起來,“有事?”

波才沉沉地、沉沉地看著他,許久,才似下定決心般道,“可否請公子解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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