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就立在張角頸側, 荀柔雙手握緊劍柄,還是覺得汗水濕得拿不住。
站在角落裡的老人, 低聲哀聲嗚咽。
荀柔注視著張角的病容,終於舉起長劍。
劍奮力斬下瞬間,張角突然怒目圓睜,“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鮮血四濺,張角的表情,永遠停留在最後的憤怒不甘。
“呼——呼——”
荀柔身體一軟,將劍間抵在榻上,閉著眼睛喘息,頭疼得像斧劈裂開。
這隻是開始, 還不夠,遠遠不夠,他還需要更多準備,更充足的準備。當初實在不該懶了一下,放任感冒,以至於現在一思考就腦袋疼。
他歇息片刻,攢了力氣, 抬頭看向驚慌的老人,輕聲道,“老人家不走嗎?再一會兒,朝廷軍隊就要來啦。”
“外頭人亂糟糟,老朽活到這把年紀, 哪還跑得動——”老人還要說什麼,釋然的表情突然變成驚慌。
“宗繼誤會,公子小——”
“小賊安敢!”
老者一個“心”還未說完, 荀柔就感到一瞬透心涼,低頭一看,半截刀刃從胸口前出來。
哦,還不是透心涼,是透肺涼——他被捅肺了。
“宗繼,誤會誤會啊!”老人頓足慌忙道,“這是大賢良師自己決定的,不怪公子啊。”
“...公、公子,荀公子?”背後之人聲音不可謂不熟悉。
荀柔瞬間感到,體內長刀一抖。
“拿穩,勿動。”他沒法回頭,隻能咬牙道。
“大賢良師、荀公子、這——”身後的人劇烈呼吸著,情緒激動,“這是、怎麼回事?”
“哎,大賢良師自知已無生機,便自願送給公子...”老伯顛顛得走過來,“哎哎,這...這可如何是好...這傷勢...可如何是好...”
“真、真的?我、我...”
荀柔咬緊牙關,疼得滿頭是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幾乎站不穩當,但還是竭力穩住腳跟,不傷口二次傷害,“我、還沒、死。”
捅肺不是捅心,血又還沒漫上來,顯然並未傷及要害。
“我、我深負公子,必以命相抵!”
抵個屁。
他今日本已決意赴死,到這一步,卻生出強烈的求生欲望。
他不僅不能死,他還要好好活著。
他要回家。
張角一生理想誌願顛覆天地,而他,隻想回家,拚儘全力回家。
血漫上咽喉,呼吸都是血腥,這時候,疼痛反而是好事,疼,說明他還活著,還沒到必死。
“扶著我,”荀柔沒時間跟他閒話,一把抓住旁邊老伯穩住身體,沉聲吩咐,“把刀、慢慢、□□...”
“可、可以嗎?”
“按說還可以,”老伯此時也鎮定下來,“此處未傷到要害,宗繼,你刀彆抖,抽出來再說。”
利刃緩緩抽離身體,荀柔腳下定不住,差點跪下去,好在老伯看著衰朽,到還有把力氣,竟扶住他沒倒,又將他扶到張角躺著的榻邊。
疼痛一陣漫上一層,此時卻已經顧不了了。
“幫我把銀針拿來。”荀柔向老伯伸手。
外麵廝殺聲遠遠近近,這會兒他實在分辨不出,但朝廷軍隊遲早要殺到這裡,倉促衝出去的張梁,根本不可能抵擋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