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病中雜事(1 / 2)

“...鬱結...憂勞...傷口...”有誰嗡嗡說話, “...凶險...”

河水滔滔,無數身軀在其中沉浮……

土坑之內,伸出無數沾滿泥土的手臂……

無數陌生的麵孔, 男女老少,瘦黃的臉,凹陷眼眶,亂蓬蓬的頭發, 那些麵孔旋轉著、明滅著、緊緊擠在一起迫近,壓得喘不過氣。

好疼, 不知道出處的疼, 就像整個身軀都著了火、通上電, 疼得發麻,疼得沒有著落,動都動不得...冷, 虛空的冷,熱量都不知從什麼地方流淌出去,隻剩下空的、虛浮、無力,幾乎要坍塌,輕輕墜深淵去。

他疲憊得想睡。

睡著就好了,不必再麵對那些臉, 但總有點什麼,冥冥之中的牽掛,扯著一根線,不放他睡著。

熱源從口中灌進,但好苦,好苦啊。

為什麼溫暖的東西,要這麼苦、這麼奇怪、這麼難吃, 他都夠難受了...但嘔都嘔不出來。

他忍不住委屈的低聲啜泣,但哭起來又更疼,疼得他隻好止住哭,但還是疼,呼吸都覺得疼,他明明放得好輕好輕了,還是疼。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父親...阿兄...阿姊...阿兄...

你們都去哪了?

都不要他了嗎?都不要阿善了嗎?

麵前黑暗中的臉,變成了山丘,茂密幽深,仰首難測,遮天蔽日的山林,濕淋淋下著雨,空氣中全是草腥氣。

他就站在那裡,腳定在地下,眼睜睜看著灰黃的濁流,翻卷樹木砂石,迎麵撲上來,將他完全淹沒。

直到這時候,他才開始掙紮,拚命將手臂伸出去,抓刨一切泥土,無視身上痛楚,拚命掙紮。

他不能死,他有家人有牽掛,他想回家,不可以——

“呼——呼——呼——”

胸口疼痛辣呼呼的,又像有個洞在往裡灌著涼氣。

抓心撓肺的疼,真的是抓心撓肺的在疼,不過疼著疼著好像能習慣了。

荀柔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側躺在床上,像才和惡龍搏鬥一場,全身疲憊得一動不能動,連呼吸都放得輕輕。

跪坐床邊的青年,傾身探來,伸出手輕貼荀柔額角,幽玄深邃的眼瞳關切凝視,“叔父醒了?”

“...公達?”

“嗯。”荀攸輕應起身,“我去喚張君來。”

“公達。”荀柔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荀攸回身來,“小叔父?”

“無、無事。”

看來是真的。

他的確回家了。

荀攸頓步,向旁邊侍立的童子道,“去請張令來,再去通告慈明公,說小叔父已醒來。”

童子拱手施禮的動作,有些不倫不類,但腳步卻飛快,立即出門去了,荀攸回轉身來,依舊在床邊坐下來。

荀柔疲憊的閉閉眼睛,又睜開,明明才睡醒來,卻累得大腦都沒法動,全攪糊成一團。

“叔父至今已昏迷五日。仲景先生在父城為令,聽聞,連夜趕來,”荀攸取葛巾給他擦去額上冷汗,緩緩道,“先生說叔父病在憂勞,多思少眠,不欲飲食,金瘡久不能愈,心虛內弱不能抵禦風寒,由是寒結於內。”

心虛...嗯...心虛。

荀柔聽著大侄子一本正經報診斷,的確心虛,總覺得在受教訓。

“阿賢已將這數月之事告知,叔父深通醫術,卻為何如此不惜自身,以至於此?”荀攸眉心深結,又是擔憂又是後怕。

嗚嗚嗚,彆罵,彆罵了,再罵都傻了,在反省,有在認真反省了。

讓喜怒不形於色的大侄子,露出如此生動的表情,荀柔覺得自己這回真的有點“厲害”。

“公達,何時來的?”荀柔小心翼翼道。

喉嚨泛起鵝毛搔過的癢意,他忍不住咳嗽,又因帶著傷口震動,隻能壓著聲,一點一點的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