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雕版印刷(1 / 2)

西園之內, 劉宏依舊躺在那張寬大舒適的椅子上。

和兩個月前相比,其人無甚變化,依舊一副什麼都提不起興致的模樣。

荀柔望了他一眼, 便垂眸不再看他, 將手中圖紙呈遞出去。

“這是莫非是君新製之物?”劉宏一邊看,一邊坐起身來, 不由露出興趣盎然的神色來。

“此乃雕版印刷之術, 選木質細密耐磨之料, 陽文雕刻, 塗墨其上, 覆以竹紙,便可須彌複印千萬張書卷,其詳細製作使用之法,臣已明白附於圖側。”

荀柔說完, 便垂眸端坐,等漢靈帝自己將圖紙看完。

今日隨侍帝側的宦官段珪,隻見陛下眼中露出精彩連連, 察覺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危機。

要知道,焚燒南宮,幫皇帝聚斂錢財, 那是他們十常侍商量了好久, 才想出的應對之策。

自黃巾之亂過後,他們也明顯察覺陛下對他們,大不如從前,幸好張常侍點出,為應對黃巾賊人陛下儘出私庫,必然心中鬱悶。

隻要在這般做後, 想陛下請罪時,說這是為了募集軍資,有了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陛下定然不會追究,並且心中一定會念得他們。

就算這件事做下來,得罪天下人,也無所謂。

因為關鍵就是聖心。

那些喊打喊殺的武夫,那些之乎者也的士大夫們,根本不足為懼。他們十常侍所持也唯有聖心,所持唯有,全天下隻有他們十常侍,才獨懂聖心!

可,若不止他們能明白天子的心思呢?

下一刻,天子直接從他座椅上站起來。

這讓段珪心中危機感,再次上升。

“卿莫非果是天星轉世不成?”劉宏激動幾步走到荀柔席前,彎腰拉住他的手臂,想直接把他拉起來。

但顯然,早被酒色浸酥的皇帝,哪拉得起荀柔,自己一躬腰,都差點站不穩。

“陛下小心呐!”段珪連忙上前,展現出張讓一脈相承的舞台劇身段和台詞。

天星轉世?怎麼這奇怪說辭這麼耳熟?

荀柔強忍著惡心,伸手扶住劉宏,免得他真的摔倒在麵前,“陛下小心。”

好家夥,這一身軟塌塌的肥肉,膩得讓他想立刻洗手。

他倒是不意外劉宏的激動。

嬉戲玩樂固然腐蝕他的意誌,但正所謂間歇性躊躇滿誌,持續性吃喝玩樂,正是這位皇帝的真實寫照。

他自然看得出地方豪強威脅中央政權,也看得出士族壟斷官吏選拔。

縱觀劉宏過去,造熹平石刻,建鴻都門學,甚至任用宦官親信,都想要增加中央集權和皇室權威。

——雖然,都失敗了。

所以,劉宏當然知道,印製圖書,會對社會帶來如何深遠的影響。

自然,荀柔也明白,甚至比他更明白。

雕版印刷術的出現,才是唐代開啟科舉考試,這種新型選拔公務員方式的基礎。

他之所以送給漢靈帝,一則是實在看不下去,對方一再在百姓身上薅羊毛,二則雕版所需工程並不小,尤其廢工匠,要推行天下,還是隻有漢靈帝能做到。

“君若早生二十年,”劉宏直起身,突然仰頭長歎,“我二人君臣攜手,天下何至於此。”

謝謝,他要早生二十年,一定拿畢生積蓄買殺手,把劉宏乾掉。換個更傻的皇帝,說不定對天下還好點。

“聽聞陛下文辭歌賦皆嘉,有此技亦可將禦寶遍傳公卿欣賞,”薅有錢人去好不好,彆難為百姓了。

劉宏聽了他這話,非但未露歡喜,反而神色微斂,居高臨下盯著他,“卿也覺得朕田畝加賦十錢過多嗎?”

“此事不在錢之多寡。”荀柔平靜答道,“昔有騾馬身負重擔,其主人路見鮮花一枝,采之置於馬背,則馬重死矣。主人不解:花枝之重不過幾分,豈能壓死騾馬?馬自語之:非花枝之重,實負荷已極,縱加一分亦不可為。”

“唔,”劉宏露出思索,片刻點點頭,神色稍解,微微一笑道,“君此例,頗有周莊之風。”

荀柔無聲致了一禮。

“可這天下,難道果拿不出這修宮錢?”劉宏道,“就前兩日,崔烈拿五百萬錢欲買司徒。”他懶懶坐回椅子上,“縱使冀州,哪處郡縣拿不出幾千萬錢?”

是哦,地方豪族的確有錢,但官府卻未必摧收,反而更可能將這些賦斂加更在百姓頭上。

“我已命皇甫嵩為冀州牧,總領冀州軍政,然其人卻治理不利。冀州作亂,難到還要怪朕嗎?”

好的哦,你天子自己都乾不掉地方豪強,居然讓人家邊地出身皇甫嵩去乾。

“陛下許之以重任,”劉宏身後,段珪激情澎湃,“其人卻毫無作為,辜負聖恩,其——”

劉宏輕輕一瞥段珪,表情輕蔑,打斷他,“好了,皇甫義真雖治冀不利,但畢竟曾是打敗黃巾之功臣,你們近來總提起他,不過是嫉恨他上書趙忠家奢華無度之事嘛。”

“奴婢不敢,絕無此事。”段珪大驚失色,連忙伏地,驚惶求饒。

“嗯,不過,以此番看來,其人的確隻適合戰事,不適合治理地方。”劉宏淡淡道,“就讓他去打北宮伯玉吧,若是此次其能平亂,你們就無複再言了。”

“是是。”段珪連忙道。

折騰了這一出,劉宏露出疲倦的神色,懶洋洋打了個嗬欠,“君獻上此圖,可要什麼賞賜?”

“並無。”

“哦?君不求任何賞賜?”劉宏在扶手上支著手臂托著腮道。

“若非要說,臣請陛下刊印書冊之時,使用我父親所製句讀標誌。”

“哦,不錯,”劉宏露出一點恍然,“君家的確製作過一套句讀標誌,嗯,標誌的確方便,我原本想讓公卿上書用此,”他冷笑一聲,“可惜朝中那些士大夫卻死活不願,還道什麼有失文德。

“——行,此時朕準了。對了,你們荀家不是勘校過一套帶句讀的六經嗎?此次,刊印便以你們所堪校之書為本。”

段珪頓時露出震驚之色——天子寵幸此人至此!

荀柔愣了愣,低頭伏拜,“謝陛下。”

“對了,聽聞你對何進說,讓其將辯送至你府中,才願教授,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