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目虯髯的西涼隊率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人群,倒也沒將李老二剔掉,一揮馬鞭許他們都去。
…
“啪噠、啪嗒...”
馬蹄揚起飛雪和泥土,在鋪白一層的原野飛馳。
荀柔揮了兩鞭,隻覺呼入空氣帶著冰刀刮剌氣道,寒風透骨身上氅衣就跟沒有似的。一抬頭,跑在前麵的呂布已經撒歡,隻能緊閉呼吸,夾緊馬腹,勉強跟上去。
這種天氣,合該待在屋裡烤火,再小酌一杯,可惜他之前拒絕過一次呂布狩獵邀約,不好在再拒絕。
“咻——”
一支長箭破空而出,在二裡外綻開一小蓬血花。
呂布的小舅子魏續舉起被射中的兔子回來。
箭穿過兔子右眼從後腦穿出,最大限度保留下這隻兔子的皮毛,雖然隻是兔子,但這樣的箭法,還是引得諸將士卒一片叫好。
“荀兄尚無所得?”呂布勒著韁繩回轉,一臉笑意。
獵來做什麼?野生動物不能吃,不知道嗎?
荀柔笑笑,“讓諸君見笑——”
他話未說完,突然長眉一蹙,望向東向。
短促驚叫,然後戛然而止,遠處雪坡出現出現二三人影,短褐光腳,拚命奔跑,在白雪茫茫中,像一個個黑點。
突然一個黑點一頓,濺出一小蓬血花,卻還在繼續踉蹌著往前。
很快,雪坡上翻過來十餘騎士,他們大聲歡鬨,大聲說著荀柔聽不懂的話,為首一人兜鍪上紅纓鮮明,揮矛向未倒下的人衝過去。
那是羌語。
雖然聽不懂,荀柔卻分辨得出。
“呼哧、呼哧...”
張生拚命奔跑,忘乎所有。
耳邊隻有風聲,他聽不到還有幾人還在跑,也已無暇顧忌。
跑啊,跑啊,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才有讓自己活下去,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倒下去。
突然,他仿佛背後被人使勁推了一掌,他腳步錯了一步,卻沒有停下來看,繼續向前跑去,隻有快跑,才能活...
身後的風聲更尖銳刺耳了,他整張臉都恐懼得顫抖——
長箭破空而至,第一箭不過擊中頭盔,第二箭準確的刺穿,下意識轉過方向來的臉,第三箭射中駿馬的大腿。
馬吃痛得嘶鳴立起,那個將領捂著臉的將領摔翻下去。
跟隨胡將的親兵先是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驚愣,接著很快回過神來,紛紛拔出佩刀,“並州——”
“一個不留。”荀柔比他們反應更快。
當他馳馬接近,發現自己射中的竟是董卓愛將胡軫時,便已意識到今日不能善了。
箭既已出,已無回頭。
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頭腦之中,瞬間已閃過決斷。
人數相差不多,但胡軫所帶不過親兵,而與他同行的卻是並州將領。
兩方武力值差距明顯,他甚至才說出命令,戰鬥就已經結束,涼州兵卒或憤怒或驚恐得倒下,但結束得又太快了些,“等——”
荀柔忍不住睜大眼睛。
血花濺地,從涼州兵追逐下活下來的百姓,卻倒在了並州兵將的刀下。
“你怎——”被怒氣裹挾衝口而出二字後,荀柔立即意識到自己錯了。
高順沉靜的抬起頭,刀上還在滴血,“不能留活口。”
荀柔定了定神,理智上知道對方行為才是對的,心中卻有一團火燒得胸腔要裂開,心都要逃出來,“高將軍所言正是,是柔思慮不周。”
百姓聽見了他們的說話,看見了他們的容貌,沒人能保證,他們不會將事情泄露。
況且事已至此,人已不能複生,他若指責高順,隻能在他注定要同董卓拚命之後,再同並州一係產生嫌隙。
今天真的隻是巧合嗎?荀柔忍不住懷疑。
並州人與涼州人積怨已久,呂布及並州諸將也絕非忍氣吞聲的性格,即使他刻意籠絡,也深之不過是抱薪救火,若不能想出辦法,遲早要爆發。
可呂布,有這樣的本事,設計出這一場?
他閉了閉眼睛,覺得一切仿佛混亂的漩渦,他拚命的在其中掙紮,卻越卷越深,越難收場。
他是錯了嗎?
今日,無論是與不是,都隻能作當不是。
一切痕跡快速遮掩,就算將來有一日要同董卓兵刃相見也絕不是現在。
這天,他們繼續狩獵到天色暗淡這才回城。
即使後半日,連呂布都沒精打彩,收獲欠缺。
一場謀殺悄無聲息。
胡軫駐紮城外,其人又不守規矩,時常外出,其消失,短暫時日內,並未引起城中注意。
連老天都在幫忙,數日之間連降大雪,就算他們當時不周之處,也被遮掩得嚴嚴實實。
恰好,朝廷上下又被另一件事占據心神。
幽州傳來消息——
烏桓、鮮卑入寇幽、青二州,多所殺略,降虜校尉公孫瓚與安樂郡守荀棐追擊,戰於石門,又戰與彈汗山,大破之,斬首千餘,悉得其所略男女以還,虜遂遠竄塞外。
此勝,乃是天子登基以來第一場大勝,也是數年以來,北地第一場大勝,這昭示著漢朝國力仍在,天子威懾仍在!
雒陽上下一片歡悅。
連荀柔也鬆了口氣。
然而荀攸聽聞後,卻頓皺眉頭,自坐中驚起——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