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家才能起死回生!
唯一需要固守的,隻有北疆一線的胡族,隻要守住北麵,中原就算打成碎磚爛瓦,都沒關係,所以,他將所有能布置的力量,都堆上去,連自己都不留餘地。
所以,如果犧牲掉一代人,就能徹底改變將要發生的數百年悲劇,應該如何選擇?
他每時每刻都在動搖,每時每刻都在猶豫。
在這兩個月中,他左右盤桓,想要反複橫跳,朝堂上慘烈的嚎叫,城南市前冒著熱氣的鮮血,城外撲倒血泊,燒在烈火中的百姓,跳入雒水的婦女...
他想閉上眼睛,但這一切還是都不斷跳到眼前。
全都是他的孽債。
全部。
讓步、強硬、彷徨、執拗、保護、放棄...
他每天都在這幾個詞中輪回。
可宮亂那日,是他最後一次掙紮,然後失敗了...事實證明,袁氏這些豪族,不足成事,即使在國家危亡之機,他們謀劃的還是自己的利益。
他隻有一條路。
很早就已如此,隻有不斷這樣告訴自己,他才能一路走下去。
但...不是說,他不能委屈。
荀柔咬緊牙關,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叔祖...”
荀緝擔心的抬頭望去,叔祖的樣子有些不好。
坐在主位的年輕太傅,手指緩緩收攏將紙張抓在手中,手背上青筋爆起,雪白的皮膚變得宛若赤玉,眼角赤紅得仿佛滴血,但眉心又低沉陰鬱得像要殺人。
“公達,你也這樣認為?”他聲音低沉緩緩的說。
既然這時候將信給他,多半知道信裡寫的是什麼。
荀攸沉默的望了荀柔一眼,終於拱手,決定再勸說一次,“並州——”
“啪!”
荀柔狠狠拍桌而起,身上披的麻衣跌落。伸手一揮,剛才捏在手中的半張紙被扯爛,端正秀美的字跡疊皺、撕裂、碎開,飄落地下。
“天下人如何說我都不在意,但文若豈能這樣指責我!”他憤怒的望著荀攸,“你們以為我要做什麼!”
“指責訓斥,大義凜然,你們以為,我是膽怯畏懼、趨炎附勢、兜攬權利、儲心陰謀之人嗎?!你們當我是甘龍,是呂不韋,”他聲音一沉,“是王莽嗎?”
驚嚇的眾人,幾乎下意識俯身。
“就不能相信我嗎?”荀柔眼眶滾燙。
荀攸仰首與他對望,冷靜道,“攸絕無此意,隻是並州匈奴原不足為懼——”
他還說!
“你知道什麼,鮮噗——”
沉靜不動的眼神終於被驚訝代替,身體先於思維,已垮步上去,伸手扶住。
荀柔緊緊捂住口鼻,深深彎下腰,鮮血還是手腕指縫滲出。
不小心,剛才差點就出口了。
眾人圍上來,焦急的關切。
被全家包圍關愛,這是他這段時間夢想的待遇,但背著人他敢唱《子衿》,真到這時候,葉公好龍的荀含光誰都不敢看。
怒氣勃勃瞬間都飛了,冷靜下來,或者不是冷靜,而是在諸荀關切的目光中,他頭腦一片空白,隻剩窘迫不安。
天!
他剛才都說什麼了?他對公達、阿平還有眾兄弟發火了?他還把文若給他的信撕了?
“我無事。”荀柔小聲道,“隻是一時急火...”
他真的沒感覺如何,就是一輩子的黑曆史,又增加了一條。
荀公達沉著臉色不應,請一位族兄上前,與之一道將他扶進寢室床榻,命仆從打水來。
“就是冬日烤火乾燥...”荀柔躺在床上,被眾人圍觀相當不自在,隻想把被子拉起來蓋頭。
“攸當回信以告慈明公。”荀攸拿葛巾給他擦拭血跡。
荀柔一哆嗦,嚇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彆!彆告訴大人!我真的無事!”
荀攸不應,隻捉著他的手繼續,“印信在何處?”
“我...”公達的臉色太嚇人,荀柔鼓了鼓勇氣,才怯怯的小聲道,“我暫且不能告假。”
他要告假,雒陽局勢真就控製不了了。
“現已宵禁,有太傅印信,方可出門尋醫。”
“...在案上。”
嚶嚶嚶,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