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宥在一旁沉思許久,
接話道:“……說到底隻是意外,又不曾壞了掄才大典,隻是誤了個走岔道的考生而已。若是這幫紈絝故意攔截考生赴試,被耽誤的考生不止龔兄一人,順天府便不會如此輕拿輕放了!”
所以說,隻能怪龔興源倒楣了。要是車夫沒走岔道,興許就不會遇上那幫紈絝。或者要是那些人清醒些,也不至於如此……
“誰能想到一個晚上竟接連撞巧……”謝拾跟著感歎一聲,說著說著,心頭卻驀然泛起一縷疑竇,“當真隻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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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湖廣會館後院。
成為話題主人公的“倒楣鬼”龔興源坐在自己的院舍裡,從頭到腳籠罩著低氣壓。
陪他赴京趕考的幾名隨從被他支使得團團轉,時不時便被龔興源雞蛋裡挑骨頭一通責罵,不多時,一個個都累得氣喘籲籲。
與龔興源最是親近的長隨龔二拎著食盒湊上前:“老爺氣歸氣,千萬彆傷了身子,這是味珍齋名廚最拿手的‘二絕’……”
龔二滿臉堆笑,正要將這“二絕”描述得天上有地下無,剛剛放上桌的食盒卻被龔興源一把推開,湯湯水水濺了出來:“彆廢話,交代你的事辦得如何?”
龔二身體一震,心知是躲不過去了。他暗掐自己一把,哭喪著臉開口:“小的按老爺吩咐上門送禮,誰知道,誰知道人家壓根不理,要不是小的跑得快,隻怕已被亂棍打死。小的險些就見不到老爺了……”
他撲通跪倒在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看這模樣,若非顧忌龔興源腿腳有傷,簡直就要抱了上去。又邊哭邊道:“小的險些被打死不要緊,隻是替老爺委屈……”
“憑老爺的才學,會元之位都是手到擒來。隻恨昌平侯府勢大,那侯府公子心胸狹隘詭計多端,自個摔折了腿便也看不得老爺好,竟是生生害得老爺丟了會元之位——”
“是啊,都怪那姓方的……”龔興源額角青筋跳動,完好的右腿將人一腳踹開,不知是在罵誰,“廢物!真是個廢物!!”
至今他都想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他與那昌平侯府二公子其實相交不深,隻是在會試開考半個月前萍水相逢罷了。
一個邊鄙之地的知州之子,按理來說根本不入侯府公子法眼,誰教二人恰好有一個共同討厭的人?恰好當日兩人都在酒樓用飯,恰好龔興源酒後失言,吐露了幾句怨懟之語,便給路過的方二公子聽去了。
至於這個被龔興源與方二公子共同討厭的人,當然便是譽滿京城的湖廣解元謝知歸。就連兩人討厭他的理由都差不多。
世上固然有江南二傑之流,一旦發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隻會反躬自省,見賢思齊;卻也有某些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一旦風頭被人蓋過,後者身份高貴也就罷了,若隻是個泥腿子,就難免惱羞成怒。
出身侯府,年紀輕輕就中舉的方二公子便是典型。他的才華與品德顯然不能匹配。
而人類的善意與惡意往往沒有來由。尤其是從小要風得
風、要雨得雨的上位者,可能隻是看誰不順眼就能輕易摧毀一個人。
兩個萍水相逢的人湊巧碰到一起,就著酒勁與共同的話題一拍即合。龔興源如今已不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態,可能是一念之間起了歹意,聽方二公子言語間對謝拾的蔑視,他不知怎的便做起了從未有過的煽風點火之事,引得方二公子認定謝拾曾口出狂言,“視天下英雄如無物”——最重要的是,方二公子就在“天下英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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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他就聽醉醺醺的方二公子用小孩子惡作劇的語氣饒有興趣地開口:“赴考之日,若是這位謝大才子的馬車被攔上一攔,錯過會試,想來定然有意思得緊。”
龔興源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沒有開口勸阻,也不敢點頭讚同,隻佯裝醉意已深,嘟囔兩句便“昏睡”過去。
龔興源很難說清心中究竟如何想。是期待那位方二公子言出必踐,還是希望對方隻是醉後信口胡說,醒來之後便忘個精光。
無論如何,他不曾與謝拾提醒隻字半句。
“此事與我無關……”龔興源在心中如此說服了自己,“興許方二公子隻是玩笑一句。我偏要提醒謝兄,豈非小題大作?”
至於對方倘若不是玩笑而是來真的?事情不是他乾的,宣平侯府他也得罪不起,他也隻能默默祈禱謝拾好運了……嗯,反正謝拾年不過十八,耽誤二年不算什麼罷。
於是,龔興源保持了沉默。
沉默之中,他隻等到方二公子在八月初七這一日外出時不小心騎馬摔折腿的消息。
八月初八,龔興源在赴考的路上走岔了道,被堵大半個時辰,還意外磕傷了腳。
所有的心理準備都成了笑話。謝拾順風順水入貢院走了一遭,反倒是他誤了會試。
龔興源無法接受這是意外。
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方二公子。此人心胸狹窄,誰也不知哪裡便惹他看不順眼。既然會嫉妒謝拾的才名,難道不會因為他隻能躺在床上,便見不得自己活蹦亂跳地赴考?
龔興源心中又氣又怕。
今日他特意遣長隨打著慰問方二公子的旗號去送禮,卻被毫不留情逐出,龔興源的第一反應不是昌平侯府門檻太高,而是:“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心虛了!!”
他憤怒又惶恐地叫了起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