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房薦卷,都在這裡了?”
順天府貢院,至公堂。擔任本次會試主考的閣老李岱一襲官袍,氣度雍容儒雅。
副主考方允明將各房同考推薦的試卷遞到他麵前№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恭聲道:“請總裁大人過目。”
一瞬間,下首十餘名同考官的目光都齊齊落到了這一疊精挑細選出來的試卷之上。
《詩》、《書》、《禮》、《易》、《春秋》五房同考官所治的皆為對應本經,而通過會試的貢士,固然要拜李岱這個座師,身為的同考官的他們理所當然為其房師,你的門生踏入仕途,自然而然便有一群人脈,這便是科舉製度天然搭建的關係網。
鄉黨、同年、門生、座師、房師……任何一位進士,擁有的能量都非普通人可想。
正因如此,曆來會試考官都是朝堂上各部各堂爭搶的香餑餑。
到如今,主考官人選已成定例難以動搖,每屆會試的同考官名額就成了大熱門。差不多每次都是由翰林春坊、科道言官,以及六部屬官所瓜分。
而各房同考官難得坐上這個位置,往往便會不遺餘力舉薦本房英才,爭取為本房獲得更多中試名額,並力推本房考生為會元,也算為自身所在派係吸納新血。
故而各房同考甫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爭相向主考官李岱舉薦本房最優秀的試卷。
隻是今日卻有些不同。
《詩》、《書》、《禮》、《春秋》四房同考官互不相讓,為本房優秀考生幾乎要爭得摩擦出火來,轉頭一看,卻發現《周易》一房的幾名同考官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宛如老僧入定一般,時不時聽他們爭論到激烈時,這幾人還插話拉一拉偏架。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是置身事外的裁判呢。
終於反應過來的四房同考不約而同停止爭論,將驚疑不定的目光投射過去,他們簡直要懷疑眼前這三位同僚都被調包了。
看看這三位都是什麼人罷:
右僉都禦史周烈,都察院的大噴子,人如其名,脾氣是眾所公認的暴躁;
大理寺左寺正杜鳴,據說一手斷案本事非同凡響,脾氣也是出了名的硬;
吏部考功司主事秦開泰,執掌官吏考課、黜陟之事,能擔任此職者,豈能沒有一點背景和手腕?
這三位,沒有一位是不敢惹事的老好人。怎麼今日卻是如此“與世無爭”?
事出反常必有妖,爭論不休的四房主考都停了下來。
《尚書》一房同考之一的禮科都給事中吳長鬆試探性開口問道:“《易》房薦卷莫非不打算參與這會元之爭?”
“非也非也。”右僉都禦史周烈難得滿臉笑容,恍惚間讓人幻視一尊笑眯眯的彌勒佛,“《易》房今科出了一位大才,我等隻怕早早舉薦上來,令餘者黯然失色啊!”
言下之意,先讓你們刷刷存在感罷,等本房薦卷一出,爾等連存在感都刷不成了!
吳長鬆等人氣得一個倒仰,卻又感覺理所應當,果然還是那
個如假包換的大噴子!
再看杜鳴與秦開泰二人,皆是微微頷首,臉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得意之色。
而目前唯一看過所有薦卷的副主考方允明竟是出言讚同道:“《易》房薦卷,確為最佳。”
吳長鬆等人不由紛紛變色。
要知道各房選出的五經魁往往相差無幾,故而每屆同考官們都會爭一爭,儘量爭取讓會元之位花落自家。
副主考方允明所治本經為《禮》,便是有所傾向也不至於如此篤定……除非,除非差距實在過於明顯。
會試總裁李岱心中微動,麵上浮起幾許好奇之色。
他先看過其餘四房選出的試卷,對各房同考的眼光給予積極肯定:“果然都是錦繡文章,大齊又添一批英才。”
而後,李岱才帶著淡淡的好奇與期待,翻開《易》房薦卷中放在最上麵的試卷。
這一看之下,竟不可自拔。
隻看完前兩篇《論語》和《孟子》的書義,李岱已是大為驚豔:“妙哉!妙哉!”
“首篇議論雄氣奔放,才氣汪洋恣肆。次篇則是字字珠璣,氣格之高,音律之妙,已登峰造極。前者渾若李白之詩,後者恰似杜甫七律,竟是各有千秋!”
這位昔日的探花郎絲毫不吝嗇誇讚,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翻開了第三篇書義。緊接著,他的目光便黏在試卷上一動不動了。
這本就是謝拾發揮最出彩的兩篇之一。拿運動來做比方的話,寫前兩篇書義的他尚處於熱身階段,作後兩篇書義時,謝拾狀態最是圓滿,正值全力以赴馳騁科場——而這一篇《中庸》的書義,甚至還是謝拾在兩篇書義裡優中選優最終謄抄出來的。
這一題的完整題目是【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意為明了祭天地的禮節與在宗廟祭祀祖先的道理,治國便如同看自己的手掌一般明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