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駕車技術怎麼就不值得信任了?”謝拾鬱悶地躺回車廂裡,在心中同胖狸貓抱怨道,“遲早要讓他們都刮目相看!”
——要知道他可是在虛擬草原上苦練過整整一年,彆說隻是駕馬車了,騎牛騎馬騎羊騎驢,對謝拾而言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宿主隻是在夢中練習過禦術,其他人不信任也是正常的。]係統安撫道,[下次吧,下次找個機會,讓他們刮目相看。]
馬車沿著官道一路行駛,放眼望去,道路兩側野草萋萋,足有人高,滿目蔥蘢中偶爾露出幾許粉白或是嫩黃……與來時一般無二的景色,眾人卻少有欣賞的心情。
歸家心切的他們隻顧急行趕路,幾朵開得正盛的芍藥躺在路中央,被車軲轆毫不留情地碾了過去,像是淌了一地深紅的血。
謝拾的視線情不自禁追逐著地上的“斑斑血跡”,直到馬車遠去,才頗為惆悵地轉過頭來,一抹深紅在他視線中一掠而過。
謝拾定睛一看,忙道:“停一下。”
此時趕車的正是謝林,不等他發問,就聽謝拾道:“爹,前麵草叢裡好像有人。”
他話音落下,一道人影猛地從草叢裡躥了出來,正卡在上一輛馬車剛過,這一輛馬車即將駛過去的時機,若非謝林得了兒子提醒及時停車,隻怕會當場撞個正著。
——這也未免太危險了罷!
謝林暗呼一聲“好險”,滿麵不豫地看過去,卻見突然躥出來的是個灰頭土臉、衣衫染血,明顯比自家兒子還矮半個頭的小孩,臉上還印著黑一道白一道的淚痕。
謝林怒氣頓消,心腸軟了一截。
灰頭土臉的小孩一瘸一拐起身,聲音啞得厲害:“救、救命,求你們救救我娘!”
說著,小孩二話不說就要下跪,一隻手卻猛地抓住那截瘦弱的胳膊,將之穩穩扶住——不知何時跳下馬車的謝拾用飛快的語速開口:“你娘在哪?我們這就去。”
小孩聞聲抬頭,瞬間愣住。
謝拾忍不住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朝對方來時的草叢方向走:“是那邊嗎?”
回過神來的小孩連忙點頭
。
徐守文兄弟倆也跟著下了馬車,二人一起走到草叢中,就見一個同樣灰頭土臉的婦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奄奄一息。衣衫倒是不曾染血,也沒有明顯的外傷。
一行人中既無醫者,也沒帶什麼傷藥,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旁邊一隻手卻突然扯了扯謝拾的衣袖,那小孩湊了過來。
謝拾低頭對上一雙期盼的眼睛。
“我、我娘是餓暈的。”
許是方才謝拾第一個答應救人,這孩子看上去對他極為信賴。
謝拾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並未甩開那隻瘦弱的小手,甚至反手將之輕輕握住。
他轉頭看向徐守信:“徐大哥,麻煩你幫忙把人抱到馬車上。”
“好嘞!”徐守信乾慣了體力活,抱一個人輕輕鬆鬆,二話沒說就將人從地上抱起來。
此時,跟在他們後麵的馬車也停了下來,錢致徽幾人還以為馬車驟停是出了什麼事,下來一問才知原來是救了一對母子。
他們頓時放心地重新上了馬車。
“都說北邊兵亂,近日已有流民南下,這對母子莫非也是如此?”徐守文憂心忡忡,擔心起他娘,“襄平府居然都有了流民嗎?”
“等人醒了,問一問就知道了。”
謝拾這樣說著,卻是想到那孩子聲音啞得不像樣子,實在不好逮著人家問東問西。
他從馬車中取出水囊與原本準備帶回家的點心,還有帶在路上吃的乾糧,一一拿出來,小孩連忙道謝,就要給女人喂水。謝拾還想幫忙,卻發現人家比他熟練多了。
他隻好走到一邊遠遠看著。
目光落在小孩臉上,依稀有幾分親切,可翻遍這些年的記憶,也不曾發覺與之相識。他悄悄戳了戳謝林的胳膊:“爹,難道咱們還有什麼落在外頭的親戚?”
謝林聽了他的疑惑,好笑地搖了搖頭:“你想多了,咱家的親戚我都認得。”
“這孩子小小年紀,照顧起人來倒是貼心,還為了他娘豁出性命來撞馬車……這樣孝順的好孩子誰不喜歡?”謝林看向小孩的目光很是溫和,他低聲說道,“彆說你覺著親切,我也覺著可親得很。”
插曲過後,一行人繼續上路。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大家並無爭議,決定順路將母子二人一並送到縣城。否則,將人拋在荒郊野外,無異於讓他們等死。
倘若遇上的是幾個大男人,謝林等人自然不至於這麼容易濫施好心,但一對毫無威脅的可憐母子,順手的情況下又何妨一救?
不過,馬車上多了母子二人,空間擁擠不少,加之那婦人還昏迷不醒,獨占一邊車廂。商量過後,徐守文兄弟二人暫時搭上後麵兩輛馬車,謝拾一人在這邊先守著。
謝林在前麵趕車,婦人在一旁昏睡,隻剩謝拾與不知名姓的小孩大眼瞪小眼。
確切的說,是後者一直一眨不眨地盯著謝拾,像是擔心如今經曆的這一切都隻是一場過於美好的夢,一眨眼就會消散似的。
難道是劫後餘生的心理陰影?
“放心,都是真的,你娘也好好的呢。”他遞過去一塊糕點,眉眼彎彎地發出邀請,“吃點心嗎?點心也是真的哦。”
小孩這才緩緩眨了兩下眼睛。
謝拾發現,這雙眼睛竟然帶著幾分渾圓的弧度,宛如杏仁一般。
“不是夢,是真的……”
小孩的聲音幾近於無。
謝拾重重點頭,笑著重複道:“沒錯,不是夢,都是真的。”
小孩明顯鬆了口氣,那雙微圓的杏眼都睜大了一些,總算放鬆身體靠坐在車廂上,卻在靠上去的瞬間忍不住“嘶”了一聲。
謝拾這才意識到方才一心救人時忽略了什麼。
“差點忘了你還有傷……”
要不是看到草叢裡那一截染血的衣擺,謝拾還不至於如此眼尖地發現對方的存在。
而這個比他還矮半個頭的孩子小小年紀倒是毅力驚人,在此之前竟是一聲都不吭。以至於所有人一不留神便遺忘了他的傷勢。
小孩抿著唇,用力搖頭表示不疼。可謝拾瞅了瞅他手腕上明顯的擦傷,還有撞到車廂之後一動不動的左肩,表示半點不信。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午時已過,又看了看前麵開始放緩的商隊馬車,意識到商隊大概要停下來,準備生火做飯歇息一陣。
從府城返回泊陽縣路上得走兩天,雖然人可以吃乾糧,馬匹卻不能不眠不休,是以,倒不如趁著生火做飯時讓馬匹順便歇一歇。
——這不是正好嗎?
謝拾心中一動:“等前麵馬車停下,我去問問商隊有沒有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