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賀小師弟縣試、府試、院試連奪魁首,獨中小三元!”
走出人群,徐守文第一個道喜。他一本正經地作了個揖,語氣聽著頗為與有榮焉。
方才謝拾隻顧著與激動瘋了的老父親互動,倒是沒來得及聽清楚衙役的唱名,自然也就不知錢致徽與徐守文的名次。看後者並無落榜的愁容,想來該是過了院試。
“同喜同喜。”他有模有樣地還了一禮,便好奇地問,“徐師兄名次排在多少?”
徐守文笑道:“第一名。”
謝拾一怔,心知徐守文並不介意,便也笑著調侃道:“不會是倒數第一罷?”
“——是副榜第一。”
謝拾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所謂副榜,即錄取名單之外的另一張榜單。隻有上了正榜才算是通過院試,副榜唯一的意義便是對上榜考生的鼓勵——相較於其他落榜考生對自身水平一無所知,副榜的存在告訴他們,他們離通過院試隻有一步之遙,再接再勵便可成為秀才。
正榜共收錄七十名生員,副榜第一不就是第七十一名嗎?
一名之差,天壤之彆!
謝拾滿心喜悅立時散了大半,由衷替徐守文感到遺憾:“隻差一名,太可惜了!”
他擔憂地看向徐守文。
“徐師兄,你……”
無需他寬慰,向來心大的徐守文便擺手道:“……無妨,兩年後再來就是了。”
儘管他也覺得有些可惜,不過他對功名並不執著,更對自己兩年後的實力有信心,因此,徐守文隻是稍稍為自己的成績可惜了一小會兒,便由衷替小師弟高興起來。
徐家好歹有徐夫子這根頂梁柱,便是徐守文不進學,總能望父成龍,督促他爹努力奮鬥,便可當個躺平的官二代;謝家卻隻是普通農戶人家,在徐守文看來,供養謝拾已是不易,後者若是遲遲不能進學,此前那個老童生便是前車之鑒。
如今謝拾中了秀才,宛如魚躍龍門,命運從此天翻地覆,在泊陽縣那等小地方足以活得萬分滋潤,徐守文怎能不替他高興?
至於錢致徽,他於第三十九名被錄取,按理來說接下來會入學縣學,不過他家本就不在泊陽,此次回原籍參加科舉,其家中已有安排,不久後將以貢生入讀國子監。
而這便是後話了。
……
發案當日,衙役便按照考生留下的地址送來了生員穿的斕衫——一件藍底黑邊的長袍——並通知錄取生員第二日到府衙報道。
謝拾這才知曉,新晉生員還得參加入學儀式,經簪花、謁聖、拜師三步方為禮成。
於是次日一早,新晉七十名生員儘皆抵達府衙舉行簪花禮。不多時,每個人頭上都簪上了一朵大紅花。如謝拾這般年少俊俏的,被大紅花襯著,勉強還有幾分可愛,年歲稍長的生員,看上去便格外滑稽。
經曆過昨日試院前的獅子王經典複刻,謝拾自覺已經無所畏懼,頂著大紅
花就頂著大紅花罷(),反正丟臉也是大家一塊兒丟。
更何況?(),生員們似乎一點也不覺得丟臉。頭上這朵大紅花可是他們考取生員的象征,從此以後,他們見官都可不拜了。
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頂著紅豔豔的大紅花,一張張臉也笑得如花開一般。
轟!轟!轟!
簪花禮畢,三聲號炮依次炸響,府衙大門在炮鳴聲中大開,張知府第一個走了出來,他一身四品官員的緋色朝服,冠四梁,金革帶,綬為雲鶴花錦——此乃參加國家大典才有機會穿上的正式朝服。
與此同時,奏樂聲起!
新晉生員排成隊列跟隨在張知府身後,依次出了衙門,在奏樂聲中走向府學學宮。
街頭人流湧動,百姓爭相圍觀。還好有兩隊衙役替他們開道,將人潮阻隔在外。
熱情的百姓仍是在道路兩側止不住探頭張望,想要瞧一瞧這批新晉生員的風采。
為首的小家夥明顯比其他人矮了一截,他頭頂紅花,身著斕衫,青澀未脫的眉宇間喜氣洋洋,笑得比頭頂大紅花燦爛十倍。
任誰見到這般燦爛的笑臉,都會不由自主受其感染,也跟著綻放出笑容來。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娘對他尤為稀罕,喜得連連歎道:“好生俊俏的孩子,這麼小就中了秀才啦!這要是我家的孫兒就好了!”
“孫子想不了,招個孫女婿也行啊。”有人暢想道,“唉,隻恨我家沒有閨女。”
“想什麼美事呢,就你這張馬臉,便是生出個閨女,又哪裡能入秀才公的眼……這才幾歲就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呐。”
“可不是嗎?”在人群裡聽了一耳朵對自家兒子的誇獎,謝林喜得嘴角咧到了耳根。
他生平從未體會過如此輝煌的時刻,恨不能扯著每一個人大聲宣布:“那是我兒子,我家拾哥兒十歲就中了秀才哩!”
鼓樂齊鳴,一行人穿過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