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上,紅霞漫天。
師兄弟二人詩文一出,盈盈喜色在每個人眼角眉梢湧動,眾人爭相傳閱這幾張再普通不過的竹紙,臉上好似也染上了紅霞。
他們反複吟誦,隻恨這等文章不是自己親手所作,看向謝拾的目光都染上了驚豔。即便謝拾沒能入仕,眾人也毫不懷疑,隻要他不荒廢才華,憑文章便可青史留名!
何訓導大概是場中最高興的人,就差手舞足蹈了:“好文如美酒,老夫醉酣矣!”
“此文一出,青雲山與本次重陽會必名動天下!”幾位德高望重的名士亦不吝盛讚,“老朽等人也算沾了謝小友的光。”
此言一出,眾人喜事更甚。
原先沒想到這一點的人一眼前一亮:就是說啊,謝拾揚名,他們不也能蹭光?
在此之前誰又能想到,一場普通的重陽文會,竟成就一篇足以轟傳天下的鴻文?從文會的組織者章舉人,到文會的參與者,個個與有榮焉,原先已經做出詩文的還算矜持,尚未落筆的人紛紛舞文弄墨起來。
眾人心裡打起了小算盤。
依照往年慣例,重陽文會結束後,文會上的詩詞文章都會被整編成文集出書——能與此等文章同列,豈能不令人倍感榮幸?
但凡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一顆星辰緩緩升起,有幸同列者何不蹭一蹭這星辰之光?
試想謝拾若是前途輝煌,今日之事或許便將隨之載入史冊,成就傳記,在座每一個人皆是青史的見證者——若說這對有些人而言還太過遙遠,隻憑謝拾揮筆而就的這篇文章,便將令本次重陽文會轟傳一時,從此在地方誌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說戴府教及一眾名士,都會因此留名地方誌,隻說一旦本次重陽文會因謝拾而熱度空前,在文會上表現頗佳的一乾生員,同樣有望蹭上熱度,受到更多人的矚目。
人人都有好處,誰能不高興?
哦,唯一不高興的大概就是劉恢。在這場謝拾扮演主角,徐守文等人扮演重要配角,一乾文會參與者扮演吃瓜群眾的戲劇中,隻有他是反派,扮演的還是個醜角。
不獨劉恢一人,待重陽文集一出,就連他那個最近低調行事、好容易才降低世人關注的兄長劉隆,隻怕都會重新出現在世人的視線中,一門兄弟齊齊整整變成小醜!
一念及此,劉恢神情灰暗。
而上至戴府教,下至被師長帶來增長見識的孺童,都在爭相傳閱謝拾的文章,抑或興致大發當場作詩,他的情狀無人理會。就連此前與他交好的幾名同伴都擠在傳閱詩文的人群中,似乎將之忘得一乾二淨。
青雲山頂,前所未有的熱鬨。
謝拾被源源不斷的溢美之詞淹沒。
唯獨劉恢癱坐在旁,無人問津。
快樂是彆人的,他什麼也沒有。
——他隻覺得他們吵鬨。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休!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
休……”
謝拾那篇字字如刀的文章與徐守文極具嘲諷的詩句在他腦海中反複回蕩,報複不成反而遭到接連暴擊的劉恢心中又恨又怕,一時竟有幾分後悔自己不該主動挑釁。
……好惡毒啊,這對師兄弟!
他忍不住憤憤看向二人,謝拾被讚美之人裡三層外三層包圍,沒能接受他的視線,徐守文倒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目光。
哦,心情極度舒適,差點忘了某個陰陽怪氣挑事的家夥……徐守文心裡冷哼一聲,護短的他還記著這家夥的死纏爛打呢。
誰還不會陰陽怪氣呢?麵對旁人讚美,他故作謙虛地哎呀一聲,笑眯眯道:“誰教我與劉兄一見如故?這不,一見他我便文思如泉湧。知歸定然也是如此想的罷!”
什麼叫靈感來源啊!戰術後仰
所以,你一見他就做出諷喻詩是吧?包括劉恢本人在內,眾人都為他這等“將人摁進棺材還要釘上釘子”的行為大受震撼。
而被裡三層外三層包圍的謝拾並未聽清楚徐守文前麵的話,隻是突然聽他提到自己的名字,便想也不想地點頭:“沒錯。”
反正師兄總不可能是在說他壞話罷!
儘管徐守文言語間陰陽怪氣濃度過高,不過眾人仔細想想,真相似乎真是如此。
若無劉恢,師兄弟二人指不定就混吃混喝混過重陽文會,又哪來兩篇相和的詩文?
順著邏輯如此一理,眾人不得不承認:本次重陽文會能有如此熱鬨,最大功臣的確是劉恢,為此感謝他似乎合情合理?至於合不合劉恢本人心意?哎呀,那不重要。
許是出於幸災樂禍、落井下石,許是出自真心實意,當場便有不少人附和了起來。
收到感謝的劉恢:“……”
渾身插滿刀的他倒地再起不能。
嗚嗚嗚嗚,再說一遍——
……好惡毒啊,這對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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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樂樂地來,快快樂樂地走,圓滿度過重陽晚會,謝拾一行人重新回到府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