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前世的夢(1 / 2)

路加做了一個夢。

他陷入蛇|窟中無法脫身,恐懼陰冷地纏繞在身周,他掙紮著將手伸出蛇群,期盼著“那個人”能發現他。

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將他拽了出來。

路加獲救了。

強光之後,他發現自己赤腳站在猩紅的毛毯上。

夢境的邏輯本就無理可循,路加抬眼,在紅毯儘頭望見了一具雪白的身軀。

那具男性軀體如神祇的雕塑般完美無暇,皮膚上卻星星點點落著花刺的傷口,還有惡魔吸血後留下的牙印。

路加的心臟“砰砰”地在胸腔中撞擊。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掀開了男子眼上蒙著的猩紅色絲帶。

絲帶之下,露出了一雙翡翠般動人的綠色眼睛。

這一刻,夢境和現實突然產生了重疊,朦朧的視野中,路加手中抓握著銀白的發絲,那雙綠眼睛的主人抬起頭,喉結滾動,似乎吞咽了什麼東西。

現實隻是晃過幾幕朦朧的影,他便再次陷入更深的睡眠中。

醒來時窗邊傳來輕躍的鳥鳴,路加身體發沉,心情卻異乎尋常地愉悅。

他懶洋洋翻了個身,瞳孔一縮,鼻尖差點撞到什麼東西。

他差點撞到了一名男性的胸|膛。

“晨安,殿下。”蘭斯沙啞的嗓音在胸腔中嗡動,“您的酒已經醒了嗎?”

路加呆滯兩秒,猛地坐起身,表情空白地抓住了自己的卷發。

等等,昨晚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蘭斯會在他床上,上半身赤|裸,而且靠得這麼近?

昨晚他和阿多諾喝酒聊天,聊到歐西裡斯這個名字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路加摸了摸後腦勺,感覺有些殘餘的疼。

想不起來了。

按照蘭斯剛才的說辭,酒會後來他就醉倒了,那麼現在是酒後失憶?

路加抓狂地梳理自己的記憶,沒有發現蘭斯正在細細觀察著他的神色。

“殿下昨夜喝醉後,似乎夢到了什麼危險的東西,不許我離開。”他嗓音略帶無奈,“躺在床上之後仍舊如此,衣服也是在那時候……”

“停。”路加打住了他的話頭。

再讓蘭斯說下去,以他的純潔無知,不知道會一本正經地說出什麼奇怪的話呢。

路加決定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自己的衣服除了有些皺痕以外都穿戴完好,以蘭斯的性情,應該不會大費周章在他無意識時脫掉他的衣服,再原封不動地穿上去。

回頭一看,蘭斯的襯衣不知為何不翼而飛,聯係之前的夢境,路加瞬間腦補出他醉中抱著蘭斯不撒手,最後扒掉了蘭斯衣服的社死場麵……

路加按|揉著眉心,艱澀地問:“你有感覺到身體哪裡不對勁嗎?”

蘭斯眸中劃過一絲疑惑,他不清楚睡在一起做什麼之後身體應該感到不對勁。

“沒有,殿下。”他隻好說。

路加鬆了口氣。

他們應當什麼都沒發生。

路加掀開被子下床,掃視過房間內的陳設。

乾淨的地毯上扔著蘭斯的襯衣,一杯解酒藥水放在床頭,已經被喝了大半。

一切都和蘭斯所言相吻合。

“昨晚是我失態。不必放在心上,我以後會控製自己的行為。”路加說完,有些疑惑道:“……蘭斯?為什麼盯著我看?”

蘭斯直直望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眸中蘊藏的綠意讓路加一瞬間想到了饜足的狼。

在遭到質疑之後,蘭斯彎眉一笑,那抹帶著侵略意味的目光立刻便消散了。

他剛才隻不過是回想起了昨夜殿下迷醉的表情。

“還有你的嘴……處理一下。”路加彆過臉,頰邊隱隱帶了些粉紅,“下次我失去意識後做出無禮的事,你有權反抗。”

蘭斯這才發覺,自己唇色豔紅,還破了皮。

他完美偽裝了所有痕跡——唯一忘記處理的痕跡,是為殿下解決疾病時留下的。

也沒必要處理,不是嗎?

蘭斯就這樣跟著有些魂不守舍殿下進入餐廳,一路收到了女仆們亮晶晶的眼神,美少年們嫉妒的白眼,阿芙拉的大拇指,還有夏洛特捏著羽毛筆蠢蠢欲動的手——

最後被渾身炸毛的路加甩了一塊巾帕在臉上。

“不守男德!”

*

路加凶狠地按著蘭斯,親眼盯著他乖乖讓阿芙拉治愈了唇上的傷口之後,才徹底鬆了口氣。

這條傻狗狗整日呆呆地遊離於現世之外,完全沒有自覺,根本不明白那種部位的傷口是多麼曖|昧的符號。

收拾好了傻狗,他才牽著狗鏈進宮覲見國王。

走進會議廳的時候,阿多諾正在向國王訴說明日就率領使團啟程離開聖國的決定。

大臣們對這次突然的決定心感惴惴,見阿多諾麵色蒼白,疑慮使臣是否遭到了虧待。

宮相道:“那麼阿芙拉公主……”

阿多諾立刻道:“聯姻沒必要繼續了。”

他拒絕得過□□速,眸色慌亂,顯露出了幾分失常。

大臣們心中都有了猜測:來使在聖都的體驗可能不太愉快,而負責接待的人——小王子需要承擔大部分責任。

宮相心中得意暗笑,麵上裝模作樣地苦惱:“莫非是我國接待不周?”

這時議會廳的門被打開,路加帶著蘭斯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並不是阿芙拉公主不妥,或者路加殿下有所虧待。”阿多諾對眾大臣道,“因為我已經從路加殿下那裡換得了比公主更珍貴的物品。”

“確實如此。”路加接著道。

他掃視諸臣,向國王行了一禮:“陛下,關於霍克海默少族長所說的‘珍貴的物品’,我正準備向您稟報。”

他身後的侍衛搬來八個透明的玻璃花盆,一字型擺開。

每個透明花盆之內都有一株不同生長時期的馬鈴薯,路加配合實物,將這幾日和蘭斯一起試驗得來的種植經驗講述給群臣。

他講述得有條有理,主次分明,就連農務大臣也認可地點了點頭。最後王子府邸的女仆們端來新鮮的馬鈴薯泥,供群臣進行品嘗。

群臣懷著質疑品嘗了一點馬鈴薯泥,表情從皺眉逐漸變向驚豔。

“如果能夠得到陛下的支持,這種食物不僅能解決霍克海默部族的越冬問題,還能解決我國的荒年。”路加道。

他看向財務大臣,笑著道:“未來大人征收北方稅務應該會輕易一些。”

他又解下胸口彆著的白色花朵,送給一位年邁的侯爵:“您夫人對時尚的嗅覺非常靈敏,我久聞夫人盛名,這朵花送給她,希望她能夠喜歡。”

宮中誰不知曉侯爵寵妻如命,家中那位年近五十的侯爵夫人向來引領貴族圈的時尚風潮,她一直對路加頗有好感,隻是礙於自家侯爵傾向於大王子一方,無緣結交。

侯爵深沉地凝視著路加,向這位從前名譽不佳的王位候選者低下頭,接過了那朵花。

這是一個信號。

宮相“叮”地將銀叉擲在盛放馬鈴薯泥的瓷盤上,氣歪了臉。

路加垂眸掩下一抹笑意,抬眼朗聲道:“尋找到這種黃金作物,我的朋友夏佐·塞西爾功不可沒。”

他向國王單膝跪地:“北方嚴寒,我懇請陛下看在塞西爾家族有功的份上,迎接塞西爾伯爵一家回聖都。”

國王正抱著馬鈴薯泥的銀盤狼吞虎咽,稀疏的胡須都沾上了白色的殘羹。

“美味!美味!”他讚美道,“多加牛乳和肉湯會更美味一些。你的廚娘借我兩日,我要讓我的廚子全部學會這些美食的做法!”

“看來這些美食頗和您口味。”路加微笑著提醒,“那麼陛下,塞西爾伯爵……”

“陛下,不可!”宮相出聲反駁。

美食當前,國王完全忽視了宮相:“能尋找到此等佳肴的人,當然要放到我身邊!爵加一等!等塞西爾伯爵……哦不,侯爵回來,我真要好好表揚他的好兒子!”

晉升侯爵倒是意外之喜。

路加由衷笑道:“那麼我先替好友謝過陛下。”

夏佐終於能回來了。

阿芙拉也逃過了聯姻的命運。

至於從阿多諾那裡換來的馬匹和皮毛,在武裝好路加的侍衛之後還有大量富餘,將會分送給那些有意為他服務的貴族騎士。

路加的羽翼正在日漸豐滿。

這場國王會議的結果,除了宮相及其心腹恨得咬牙切齒以外,其餘人都皆大歡喜。

寥寥幾位從不參與政鬥、一心為國的老臣也因為馬鈴薯而對路加頗為讚賞。

會議結束時,一直緘默的阿多諾卻忽然開口:“我想向聖國要一份小小的禮物,留給部族做紀念。”

路加轉向他。

之前他的注意力沒放在阿多諾身上,現在一看,卻覺得這位少族長有些奇怪。

或許是宿醉的原因,阿多諾的身體狀況看起來有些糟糕,而且他投過來的目光帶著一種陌生感,仿佛路加對於他而言是一個陌生人。

更奇怪的是——阿多諾看起來非常想克服這種陌生感。

路加向蘭斯瞥了一眼,用眼神詢問這個昨晚唯一清醒的人,少族長醉後是否發生了什麼。

蘭斯眸光乾淨純粹,顯然對其一無所知。

路加隻好帶著疑惑對阿多諾說:“如果我能幫上忙的話。少族長想要的禮物是什麼?”

“我想要路加殿下的畫像。”阿多諾道。

聞言,路加略微皺眉。

他還記得這位少族長男女不忌,還曾經妄想過和他聯姻。這樣一來,送畫像的行為就有些曖|昧了。

然而阿多諾眸光深沉,帶著一種堅定的、懇求的執念,眼中沒有半分雜念。

路加放下了心防。

或許還是因為夢神指引的信仰吧。而且在文明國家,邦交時雙方互贈國王或王子的畫像以示友好很常見。

他答應了阿多諾。

“舉手之勞。在你離開前,我會將畫像送來。”

末尾的小插曲很快結束,大臣們三三兩兩離開議會廳,國王滿心都是新鮮的食材,對宮相的耳邊風頗為不耐。

“希望你能諒解我突兀的請求。”阿多諾邊走邊對路加解釋道,“路加,我不想忘記你。”

路加不免莫名其妙。

少族長是對記憶力沒有信心嗎?想要記住一個人,還非要依靠畫像?

像是讀懂了路加的疑惑,阿多諾快速道:“有關你的記憶在被不斷刪除,但我並不知道是哪位神祇所為。”

“記憶刪除?”路加立刻想起了自己的“酒後失憶”。

他還想再仔細詢問,蘭斯已經為他拉開了馬車車廂的門。

“殿下,該走了。”銀發騎士溫和地提醒他,“天色陰沉,即將有雨,雨天會減緩馬車回府的速度。”

路加看了看天色,他確實急於將今天的好消息早點告訴阿芙拉。

趁他分神之際,蘭斯對上了阿多諾的眼睛。

這頭北方勇猛善武的野獸,在蘭斯的雙眼之下卻如竹鼠嗅到狼的氣味時渾身豎起寒毛,光是站立就已經用儘全力,更彆提再多吐出一個字。

路加回頭,見阿多諾沒有多說有關“失憶”的意願,便告彆道:“我該走了。”

阿多諾釘在原地,連最後一聲“保重”都沒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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