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孩童之身(1 / 2)

中年男人揮鞭的手臂僵在空中。

……惡魔。

他這麼想,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另一種力量控製了他的口舌,他眼睛一輪,看到了惡魔身後的銀發騎士。

為什麼神的使者會袒護一隻惡魔?

趁男人莫名其妙停了下來,路加連忙疾步衝過去,抱起了那個小男孩。

他緊緊逼視那個男人,冷然道:“神所不能饒恕的是通|奸的罪行,該受懲罰的是你,而不是無辜降世孩子。”

“——你不配做丈夫和父親。”

在他的嗬斥之下,教堂中一時陷入了沉寂。

信徒們意識到路加所言是正確的,但這些話不應該由一個外人來指出。作為一個年久受到外族侵擾的軍事堡壘,洛比托堡的人民性格都非常排外,對陌生人懷有很強的敵意。

作為一個外人,在教堂裡當眾奪人,可不是一個友好的開端。

神甫沉聲開口:“閣下是什麼人?為什麼乾涉我們的修行?”

路加心念電轉。

洛比托堡的領主已經死亡,他應該去尋找城裡的第二負責人,與之交接談判,而不是直接與一群對他懷有敵意的民眾,產生直接衝突。

“我是這孩子的哥哥。”他慎重地回答,“常年在外旅居,聽說城中有瘟疫,擔心家人才回來看望。”

“那個男人不配做他的父親。我要帶走他。”

路加心臟懸起,不知道自己的借口是否能得到配合。

被他從鐵鞭下救來的小男孩一聲不吭,乖乖窩在他懷裡,身體不停發抖,就像攀緊最後一根稻草。

奇怪的是,那個中年男人滿麵憤怒,卻一字不發……似乎是蘭斯對他做了什麼?

路加在心中對蘭斯道了一聲謝。

他不再久留,趁眾人還未仔細思考其中破綻,抱著小男孩和蘭斯一起離開了教堂。

到了無人之處,路加才將剛才的疑惑說出口。

“蘭斯,剛剛是怎麼回事?我叫他停下,他竟然就真的停了下來……你感覺到了嗎?好像有種奇怪的力量波動。”

他隔著麵具碰了一下嘴唇,又仔細回憶了一番剛才的感覺。

“那是我做的嗎?”

魅魔的力量?

“不。”蘭斯斬釘截鐵道。

迅速否認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嗓音顯得過分生硬。

關心則亂。

那確實是來自路加話語的權能——夢境中的“路加”用以複活阿芙拉的能力。

蘭斯不著痕跡地掩下心中情緒,帶出平時溫和的微笑。

“那是我做的,殿下。”

蘭斯畏懼著殿下發現自己的權能。

他害怕殿下會在這場瘟疫中使用這項權能……並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路加本就隻是突發奇想,聞言沒有再多懷疑。

詢問之後,他才知道自己救下來的小孩叫希裡安,和父母還有一個異母姐姐住在洛比托堡之中。

希裡安是眾多勇猛的邊境居民的後裔之一,性子獨立,出了教堂,便沒有再讓路加抱。

“我一點都不怕爸爸,剛剛隻是嚇了一跳。”希裡安小臉蒼白,揮舞著帶有凍瘡的拳頭,“他手上那個牙印還是我昨天咬的呢!”

“好的,洛比托堡的小英雄。”路加饒有興趣地逗他玩,“多努力長高,長高以後授予你騎士封號。”

“你能授予我騎士封號?不是隻有國王才能封騎士嗎?”希裡安仰頭問。

“懂得不少。”路加意外,“你知道這裡除了領主,大家平時更聽誰的話嗎?”

“格雷大人,他是領主大人的朋友。”希裡安指向一個方向,“他就住在那裡,我可以帶你去。”

路加將他抱上了馬,自己也翻身上去坐在他身後,向著希裡安指點的地方走。

蘭斯視線落在路加攬著希裡安的手臂上,沒有說話。

希裡安一派天真地問:“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嗎?那你知道,我的媽媽和姐姐都去哪裡了嗎?”

“你們走散了?”路加道。

“她們前幾天開始就賴在床上不肯下來了。今天早晨,爸爸搬走了媽媽和姐姐,扔進火堆裡燒掉了。”

希裡安心有餘悸地想起自己被燒火棍毆打的經曆,“那……那一定很疼吧。”

他年紀還小,不懂得死亡的意義。

路加有些揪心。

“不疼的。”他摸了摸小孩的頭,語聲輕柔道,“她們隻是前往了一個沒有寒冷、滿是花朵的美好世界。”

蘭斯側目。

他從未見過殿下如此溫柔的一麵。

這樣無價的溫柔,卻施舍給了一個素不謀麵的小孩。

……羨慕。

另一邊路加問小孩:“你觸碰過母親和姐姐嗎?”

“嗯?當然啦。”希裡安毫無防備地說,“爸爸怕冷,不敢碰她們。隻好由我來喂她們吃飯囉。”

路加看向蘭斯。

蘭斯沒有阻止他觸碰這個孩子——這說明希裡安很健康。

所以,瘟疫不一定隻要有肢體接觸就會傳播,其中可能還有其它未知的條件。

路加正思考著,便聽蘭斯道:“殿下,還是由我來抱他吧。”

為什麼?路加疑惑。不是已經確定希裡安沒有感染瘟疫了嗎?

他以為蘭斯隻是多慮。

“沒關係,我穿得很厚,不會真的碰到什麼,”路加挑眉,“再說了,即便我染病,不是還有你嗎?”

蘭斯笑了笑。

十五分鐘之後,他們在一座宅邸的荒涼花園裡見到了希裡安口中的“格雷大人”。

凱爾·格雷男爵是位大約三十多歲的溫雅男子,臉上沒什麼皺紋,但是身形佝僂,像是在幾天之內衰老了十幾歲。

路加摘下了鳥嘴麵具,露出獨屬於王族的一頭金發。

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非常輕易地獲取了格雷男爵的信任,而這位男爵似乎對他也沒有偏見。

“如殿下所見,這裡人心惶惶,前幾天已經逃走了不少人。”格雷疲憊道。

“他們都逃向了哪裡?”

“向更北方。”格雷道,“因為我們得到了消息,南方領主已經關閉了城門,並不歡迎我們。”

向更北方……也就是夏佐的父母、塞西爾伯爵夫婦的領地,爾曆城。

路加皺起了眉頭。

北方人丁稀少,麵對瘟疫傳播本來是優勢。但如大量難民湧向爾曆城,擁擠在一起,瘟疫一傳十十傳百……那將是毀滅性的災難。

“當務之急是安撫民眾。”路加道,“宣布國王的特使已經抵達洛比托堡,正在儘力解決瘟疫。賑災的物資已經在路上了,會在我們之後三天到達。”

其實早在路加對阿芙拉的死因有所猜測的時候,他就暗中為未來可能發生的瘟疫做出了準備。

他命人製作了大量的鳥嘴麵具和泡過蠟的衣服,現在正好派上用場,小部分留在聖都救急,大部分則由他的私人侍衛向北方運來。

格雷男爵心中震蕩,向路加深深鞠躬:“感謝殿下蒞臨救助我等。請問我該如何向民眾介紹您?”

“不必提我姓名,隻說是一位伯爵便是了。”路加笑著打趣自己,“如他們聽說了來賑災的是那位臭名昭著的小王子,跑還來不及呢——”

“殿下說笑了。”格雷眼中劃過一抹笑意,他扯了扯嘴角,臨到嘴邊卻成了一聲歎息。

“那些感染了瘟疫,留在這裡等死的平民,殿下有什麼救助方法嗎?”

路加重新戴上了麵具:“我來這裡還沒有看到患病的活人。帶我去看看他們。”

在格雷男爵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府邸一間封閉的房間裡。

裡麵壁爐中火焰熊熊燃燒,躺著兩個奄奄一息的病人。

“他們是我府中的仆人,也是最早發病的病患之一,很僥幸活到了現在……但撐不了太久。”

最早發病到現在,怎麼說也有七八日了。

“他們被照顧得很好。”路加懷著敬意誇讚格雷男爵,“您是一位負責的主人。”

然後他用希冀的眼神看向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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