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2 / 2)

要變的什麼天?

莫非這不是單純的流民之患,裡頭還孕著什麼更大的陰謀不成?

葉崢看著城門口被任意推搡的流民,又看看城內百姓嫌惡厭棄的目光,期待著守城衛千萬守住不要放他們進來。

隻不知若是易地而處,城內城外人的位置顛倒過來,雙方的想法是否會發生改變。

而他隻是再一次意識到了人的渺小。

觀這些流民的衣著,他們也並非天生如此,多是家鄉遭了天災或者**,一夜之間驟然成了流民,被命運推著走向生活的大坑,卻無絲毫反抗之力。

這令葉崢不得不對自己先前的想法重新審視起來,他是願意隻做一個田舍郎,做一個富家翁,一輩子和雲清就這麼平淡快樂地生活下去,可天有不測風雲,如果有一天溪山村也遭了難,他光憑一個秀才身份,能庇護得一家人安安穩穩過日子嗎?

答案可能很明顯。

回家的路上有些沉默。

雲爹難得開口多說了些:“當年,我和你們娘就是在逃荒隊伍裡結識的,那時候我倆還小,大人護著我們一路逃亡到溪山縣,百多人的隊伍餓死了一大半……老人把糧食留給小的吃,自己坐在路旁等死……”

“後來形勢越發嚴峻,我和你們娘那時候都是小孩子,等老人都死光後,又過了一些時,實在撐不下去,隊伍裡其他青壯不想要我們這兩個累贅,當時正逃到平安鎮附近,兩家大人不願放棄我們,自動離隊,往平安鎮方向去討活路……後來流落到了溪山村,這世道還是好人多啊,我們兩家就活了下來。”

這也是雲爹念著村裡當時的好,一有了種田的法子主動就想起為村裡做貢獻的原因。

雲爹的話樸實無華,仿佛就是陳述一個事實,沒有過多渲染當年的困苦,但葉崢知道,這中間必然經曆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苦難。

這些話雲爹雲娘往常在家的時候從沒有提起過,今日看到流民,不由有感而發,提了起來。

回到家,雲爹和葉崢不約而同沒有說起城外的亂象,怕惹雲清煩心,畢竟他現在有了身子,最忌情緒大動。

午飯後,葉崢陪著雲清在院子裡遛彎消食說話。

隻是視線不知不覺就往院子裡堆著一堆東西的地方瞧去,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雲清走了幾圈,主動停下來詢問:“怎麼了,阿崢是否心裡有事?”

葉崢怕不說清楚雲清胡思亂想,也不瞞他,何況這事兒要做也瞞不了,但他還是想聽聽雲清的想法,畢竟二人夫夫一體,有事需要商量著來:“清哥兒,如果有一件事,無論做不做,都有可能吃力不討好,你說我要不要去做。”

雲清認真思考一下給出答案:“那這件事阿崢想做嗎?”

對雲清來說,其他都是虛的,他隻關心小夫君怎麼想。

葉崢笑了,他明白雲清的意思,也知道雲清明白自己的意思:“……我想。”

葉崢並非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俠士,更不是慷他人之慨的聖母,可他卻實實在在上了九年製義務教育,看過後世的大好時光,無法明明有辦法,但藏著掖著不拿出來,眼睜睜看著流民受苦聽人蠱惑,最終釀成禍事殃及自身。

“上午我和爹出去一趟,看到城外流民裡有些得了病,得病的裡頭還有小孩和老人,挺慘的。然而那病恰巧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一眼,知曉是怎麼回事,也有一個興許有用的法子能幫幫他們……”

葉崢話還未說完,雲清就道:“既然有法子,阿崢應該幫幫他們,阿崢從前不是教過我,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嗎,阿崢雖不達,但你確有法子不是嗎,好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何況我爹和娘之前也——。”

葉崢點點頭,握了雲清的手:“我也是這個想法,都在這大啟做百姓,興亡都是百姓苦,能拉扯自然想拉扯一把。”

雲清恍然道:“阿崢是不是在顧慮我?”

他笑了,笑得極為瀟灑:“我早就同阿崢說過,不用顧慮我,我雖懷有身孕,但哥兒到底更偏男子,且我身強體健,可以照顧自己,更不願做你的拖累,我希望阿崢可以遵從內心的想法。”

有了親親夫郎的鼓勵,葉崢點點頭,也便不再猶豫。

之後小兩口又把這事兒和雲爹說了,雲爹也說了類似的話,流民苦,若有法子,阿崢應當一試。

家人的支持對葉崢來說不啻一道暖流,但即便下定決心,此事也需從長計議,於是一家人在飯桌上各抒己見,倒也提了不少可行的建議。

當夜,流民和守城衛之間爆發了一次流血衝突,三個守城衛被打傷,流民死了兩個。

第二日早起消息傳遍全城,街上再也沒有隨意閒逛的居民,閉門不出,人人自危。

用過早飯,葉崢提了條白蠟棍就向州府衙門走去。

葉崢是這樣想的,他一介秀才,本就沒有登高一呼的本事,他若貿然去城門口和守城衛說自己有法子可以醫治流民,暫且安撫他們,守城衛也未必會聽,此事他一人不可,必須得尋個主事之人出麵。

王仁芳是陽化州的主簿,知州和守備都不在,他就是州府唯一可以主事的人,按說流民與守城衛發生如此多次的摩擦,他早幾天就應有預見,想法子化解才是。

可王仁芳此人說好聽了是安分守拙,凡事不出頭,說難聽了就是膽小怕事無有魄力,故而在主簿位上一待就是二十年,從未再進一步,他聽著差役回報昨夜流民與守城衛的那場衝突,心裡不免哀歎自己運氣不好,一州丟了長官與副官這事兒去何處說理,偏這事兒還無法宣揚開來,若叫人知道一二把手無故失蹤,而城牆外有流民,再遠一些正有賊人作祟,這陽化州豈不是危在旦夕?

但若什麼都不說不做,類昨夜那樣的衝突隻會越來越頻繁,到了集中爆發出來的時候,他又待如何?

想到這裡,王仁芳差點愁白了一把胡子,可他本就不是什麼有勇有謀的能人,否則也不會任事態發展至此,便是到了現在他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隻能吩咐抽調人手,繼續守緊了城門,不得放一個流民進來。

就在這時候,王仁芳聽得差役回報,說有個秀才在外求見知州。

見知州?知州又不在。

王仁芳第一反應是不見:“知州忙著,哪有空見什麼秀才,就說不見!”

“是。”

差役領命剛要走,王仁芳又揮手叫他回來:“慢著,可說了見知州何事?”

差役撓撓頭:“小的也聽不真切,那秀才隻大略說了兩句,像是有城外流民有關。”

事關流民?

王仁芳心提了提,最後還是捋捋胡子,吩咐道:“既如此便帶進來,也不必往正堂去,知州大人事多,先帶來我見見。”

“是。”

不一會兒,差役便把人領了進來。

葉崢跟著差役進門,穿過一條小路到了幾間瓦房處,見到一個身著常服,微胖長須的中年人。

葉崢不知此人官職,但口稱大人總沒錯,便恭敬行了禮:“學生葉崢,見過大人。”

王仁芳見來人長身鶴立,眉目清朗,雖形容間還有些青澀之氣,但端的是一副龍章鳳姿的好相貌,絕不是那等渾水摸魚的奸佞小人。

人都是視覺動物,難免偏頗,葉崢什麼話都沒說,光憑這氣度和長相,先讓王仁芳高看了一眼。

不過王仁芳到底是做老了官的,麵上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端起架子問他:“你有何事需見知州啊?”

哼哼,最好是有正事,否則便是長成個天仙,在這節骨眼上添亂,王仁芳也輕易饒不了他。

此言一出,葉崢便知眼前人不是知州,他的本意其實也不是尋知州,而是找個管事的,故而直接道:“學生的確有事,但想來知州大人日理萬機,此等小事不好打擾,說與大人您也是一樣的。”頓了頓,“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王仁芳:“鄙人乃是一州主簿,姓王。”

葉崢從善如流又行一禮:“王主簿好。”

王仁芳甩甩袖子:“無需如此,你明白知州大人事務繁忙便很好。”話鋒一轉,“我聽差役說,你有關於流民的消息要報?”

葉崢肅容道:“正是。”

便把在家裡編好的話複述一遍出來,說自己偶然在一本遊記上見到過流民身上的這種病,那書上也記載了治療方法。

“請大人放心,遊記上說此病並無傳染性,乃是因體內缺少一種營養物質所致,且此病多發於內陸山區物資匱乏之地,富庶地區很少爆發。”

和古人說什麼人體微量元素那是對牛彈琴,葉崢便統稱為缺少營養。

王仁芳聽他這麼一說,的確與流民的形狀相合,這批流民是從山那邊過來的,且都是流民了,可不正是缺衣少食沒有營養嗎。

聽說此病沒有傳染性,王仁芳大大鬆了一口氣,他吩咐守城衛死守城門的原因之一就是擔心流民的病乃是什麼傳染性惡疾,到時候鬨出一遭瘟疫,豈不滿城傾覆?若此病沒有傳染性,流民的危險程度便大大降低了,他這主簿身上的重擔也輕了不少。

思及此,王仁芳的口氣不由帶了些急切:“果真如此?你可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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