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2 / 2)

他衝進屋裡,將原本屬於自己現在卻擺在後娘家灶房的桌子翻了個倒兒,一桌飯菜摔在地上喂了狗,撿起碎瓷擱在後娘兒子那胖脖子上把自己好容易積攢的五兩銀子討回,餘衡提著棍子連夜出了村。

這樣的地方,他是一時一刻也待不住了。

說完餘衡的故事,王阡直歎了口氣抬頭,瞧見一屋子都盯著自己,尤其是雲羅氏和草哥兒,都淚汪汪的。

草哥兒也受過劉老實欺負,是苦大的,對這種事特彆能共情,擦了擦眼睛罵道:“這餘衡爹也太不是東西,簡直就是個窩囊廢老狗,這後娘生的兒女是兒女,前頭娘子生的就不是兒子了?”

雲羅氏知道他是想到劉老實和自己娘了,在草哥兒肩上拍了兩把安慰,雲爹吧嗒著煙不說話。

連雲清眼裡也有顯而易見的同情之色。

但葉崢到底是後世人,經曆的都,想的更多一層,他問王阡直:“這餘衡的確是個可憐人,但他毆打過彆人,雖然該打,也升起過殺人放火的心,雖然後頭也放下了——”

“王兄你也知道,我家有老弱婦孺,還有兩個孩子,這人可憐歸可憐,但放這麼個危險分子來家,我卻有點不放心,這種心情,希望王兄體諒則個。”

王阡直道:“葉弟你的顧慮乃人之常情,我自然知道——你家於我家元寶有救命之恩,若這人不是個正的,是那歪的邪的,我是無論如何不會來你跟前提起,把個不好的人說給你,甭說我自己,就我大哥大嫂也饒不了我……我是想著葉弟雖現在翰林,以你之能,以後必少不了在外公乾的機會,這餘衡我是仔細注意過,騎馬駕車也使得,縫縫補補也做得,且天生有一把子力氣,與你做個保鏢那也是綽綽有餘的。”

聽到保鏢二字,雲清心裡一動,他雖有好身手,但不可能時時刻刻跟著阿崢,尤其阿崢在外公務的時候,身邊若有個身手好的能使喚,危急時刻也能保護阿崢,那真是說到雲清心裡頭去了,京城雖是治安不錯,但萬一呢,誰曉得,有備無患總沒錯。

想到這裡,雲清摸了摸葉崢的手,和王阡直道:“光這樣說也說不準,過兩天你把人帶過來,我們看看,再衡量衡量。”

雲清開口的事,葉崢是絕不會拂他麵子的,雖然有點驚訝,還是和王阡直說:“那你就把人帶來吧。”

是好是歹,看了再評價也成,若真是個好的,身世又如此可憐,幫一把也是行善積德了。

王阡直回去,過了兩日就帶了個人來葉家堂屋。

雖然在王阡直口裡,這餘衡是彆人家的兒子,聽著很小似的,但餘衡其人實則已經二十有二,年紀比葉崢還大,身高比葉崢矮一些,大約一米七六左右,古人普遍營養不良,就餘衡小夥的生長條件,能長到一米七六已經很厲害了。

餘衡知道自己是來給翰林小官當下人的,他從小吃苦,倒不覺得給人當下人有什麼丟人的,縱再傲氣的人,有他這樣的經曆,那一身棱角也磨差不多了,再說了他表舅還提點過,這位葉大人對王家有恩,他自己馬大力是受了王家的恩的,王家恩人就是他馬大力的恩人,同理,餘衡既然要跟著馬大力混飯吃,那馬大力的恩人就是餘衡的恩人。

這邏輯雖然曲曲折折又略帶教條主義,但古人的世界觀就是這樣,這一套餘衡反正是認同的。

於是餘衡跟著王阡直來到了葉家,接受他們的檢閱。

餘衡一直低著頭,叫人看不清臉,葉崢就叫他抬起頭來看看。

餘衡乖乖照搬,葉崢和雲清都相信,眼睛是最難作假的,一個人心裡頭想什麼,從眼睛裡可以看個七七八八。

這餘衡的眼裡有對這世道的不滿,有受過虧待的憤世嫉俗,有一些認命也有一些受過磋磨的滄桑,但沒有那些歪的邪的,或者叫人一看就不喜歡的東西在裡頭,眼神有點麻木,但還算清正。

這就成了,隻要人的根子不歪不壞,有一點小脾氣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既有王阡直作保,就不算是個根底全無的,縱有點小脾性那就慢慢教吧。

這麼著,餘衡就在葉家留了下來,成了葉崢的一名長隨,過了正月十五,翰林院恢複三日一休五日一沐的上班時間。

白天裡餘衡跟著葉崢出門,早起雲清送葉崢的時候總算可以一起待在車廂裡,吃吃東西說說話,不用一個人做車廂裡一個人在外頭趕車了,餘衡很識相,會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隻駕車不出聲。

雲清不出去,他就單獨趕了駝車送葉崢去翰林院上班,中間時間回來將駝車交了就可自由活動,晌午葉崢下班前再駕了駝車去接。

這是全家商議過的結果,想說看看這人有了空閒做點什麼,吃不吃酒,賭不賭錢,會不會拿了預支銀子去那等不乾淨地方,畢竟大齡單身青年,說是給閒暇自由活動,實則也是考驗,再者家裡還有孩子,不考驗一下就這麼待進來了不放心。

誰知餘衡的活動軌跡相當單一,清晨送了葉崢去翰林,接著把駱駝車送回來,剩下時間哪兒也不去,就在房間裡待著或者牆根地下窩著,中午吃飯也很自覺,從不往堂屋桌上湊,草哥兒給他碗裡打滿飯菜,他捧著就回屋裡吃或者在院子裡看著池塘裡的魚吃,他也不笨,不夠吃是會來要的,不虧著肚子,但也隻往灶房裡去要,從不進堂屋,那道主和仆的規矩把握得十分分明。

吃過飯也不出去,規規矩矩在家待著,等著到點去接了葉崢回來,夜裡無事了,還是不出去,就在房間裡待著,雲家還沒有讓人值夜的規矩,他就放倒頭睡到天亮,先一步起身套駱駝車,完成他的專屬工作。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十幾天,估摸著餘衡是有點待無聊了,雲家人想著,這回可以看看他出門乾啥了。

誰知他還是不出門,無聊了就在院裡自己尋摸事情做,先是瞧著湖邊那圈圍欄經過一個冬天有點損耗了,就從後院放毛竹的地方抽幾隻毛竹,破竹成篾,把那破損的地方給密密編嚴實了,這還不算,因詢問過草哥兒這圍欄的作用,聽說是防止家裡兩個小少爺調皮翻過去掉湖裡,還特意比照了安兒然兒的身高,又把圍欄加高了一圈。

這份細心是家裡人都沒有想到的。

也不是沒想到,主要是這圍欄放那兒其實也沒起到什麼作用,安兒然兒從沒有往圍欄上爬過一次,每次想看魚就隔著圍欄看一看,天長日久,甚至令大人覺得就算把這圍欄撤了,估計問題也不大。

但到底想著他們小怕失了足,還是留下了,但就沒想著根據身高增加高度,畢竟他倆從不爬嘛,餘衡會這樣做,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又比方說,餘衡花幾天編好了圍欄,又找其他事情做,比如劈柴原本是雲爹的工作,挑水呢,一般是誰有空誰做,清掃場院則是草哥兒定時做。

現在這些活都被餘衡包去了,柴劈好整整齊齊碼在牆根底下,水缸扛井邊刷得乾乾淨淨打滿水又搬回原位,還有力氣揮舞大掃帚把整個宅邸屋前屋後都打掃得清潔溜溜。

一個人乾完這些活,中午也到了,照舊找草哥兒要一大碗飯菜,端著去湖邊吃,中午草哥兒勸他不用忙,可以歇個中午覺,餘衡聽了,回房睡半個時辰,出來繼續尋摸活乾。

這麼著大半個月,人心都是肉長的,連雲爹嘴裡也時常說餘衡這小夥子不錯,雲羅氏和草哥兒更加了,待餘衡更是好,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少不了他一份。

要不是葉崢哭笑不得說家裡是要買下人才買了餘衡,估摸著雲羅氏和草哥兒都要把他又當成自己人了,還是雲清按著葉崢吩咐說了幾次才成。

葉崢知道,他們隻是不習慣,等以後家裡下人多了,或者到時候下人偷奸耍滑了,不端起主子的威儀下人就要踩頭上來倒逼主子了,一旦這樣的事發生幾次,為了一勞永逸,雲羅氏他們主子的款自然會端上來,這是個過程,坑踩多了都學得會,不急於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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