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1 / 2)

明日恰逢周六休沐,葉崢不上班。

傍晚,餘衡主動請纓,帶了兩個差役快馬加鞭去了趟黃水村。

周日那天雲家人在吃早飯時候,餘衡就帶著阿坤到了。

葉崢見他們風塵仆仆頭發上還沾著露水,說不急著回話,餘衡先帶阿坤去洗漱吃飯,歇過一會兒再說。

餘衡便帶阿坤去了前院,管廚房的竹阿婆給他們一人盛了一大碗豬肉酸菜米線,多多盛了肉沫。

兩人也是餓了,坐在小板凳上接過稀裡嘩啦就吃。

竹阿婆瞧著年輕人吃飯樂嗬,吃完一碗又給添,兩人連湯帶水熱乎乎吃了足有五碗才停下來摸著肚子說飽了夠了。

都是糙漢子也無甚講究,吃完餘衡便帶阿坤去了自己房間,臉也不洗衣服也不脫二人倒頭就睡,沒多久屋內就響起了鼾聲二重奏。

一覺醒來是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二人走出屋子,就著井水洗了把臉又漱漱口,餘衡仍舊帶阿坤去了廚房。

早上到現在,除了吃飯睡覺一點正事都沒辦,連話都沒和貴人回,阿坤心裡有點不安,說要不要先去見了大人。

餘衡說無事,隻要差事上用心,生活上大人一向待下寬厚,又問竹阿婆要了飯食,兩人匆匆填飽肚子,抹乾淨嘴,這才重新進二門去找葉崢回話。

葉崢正在院子裡和兩個寶寶玩蒙眼捉人,用一條布帶係在眼睛上,安兒然兒圍著跑來跑去讓爹爹追。

雲清坐一旁飲茶稍微看著點,瞧著兩個寶寶快把他們爹爹帶溝裡去了,就把阿崢轉個方向防止他撞柱子撞牆。

跑了一會兒兩小一大身上都是汗,安兒然兒笑得咯咯的那嗓子都差點啞了。

餘衡帶著阿坤進來,雲清就走過去把阿崢臉上蒙眼布解開,又和安兒然兒說爹爹有正事要辦,阿爹帶你們去喝水換衣裳好不好。

安兒然兒明顯玩興正濃,那臉上都是止不住燦爛笑意,但還是乖乖點頭說好,由著阿爹伸出有力雙臂把他們一手一個抱走了。

葉崢拿蒙眼帕子擦了腦門上汗珠,抖抖胸口衣裳往涼亭走去喝水。

餘衡阿坤亦步亦趨跟上。

坐涼亭裡喝了盞茶,葉崢問阿坤:“事情餘衡都和你說了吧,你可願意?”

阿坤對這個救了雲朵的人無限感激,噗通一聲跪地說願意的。

葉崢說:“願意就好,我也不會白占你的勞動力,一天給你開三十個銅板,你就帶著我們到處走走看看,那繁花的錦上添花的不看也可,那窮苦的貧瘠的,尤其是搞落後迷信的最要緊,你之前受過害,應當曉得若一個村裡搞這種事對百姓來說是多大災難,對吧。”

阿坤一個頭磕在地上:“請大人放心。”

葉崢點點頭,又寒暄了幾句,問他家裡人可好,鄔雲朵可好。

阿坤回說都好,說起雲朵的時候,這黑臉青年略微帶點羞赧說:“我和雲朵她,上次回去後,我們就成親了。”

葉崢一聽就笑了,這小子動作可真夠快的,估計也是誠心打動了新娘子的父母吧。

雖不是長輩,但他是本地父母官,碰上了就說兩句:“既成親了,就要好好待人家,須知女子一生不易,嫁給你便滿心是你,替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照顧雙親,從此以後你就是她的依靠,你可不要三心二意的。”

阿坤又是一磕頭,回說知道了,我定會好好待雲朵的。

話說到這裡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葉崢就擺擺手讓他和餘衡去吧,定好明日上午出發,不要誤了就成。

餘衡回說誤不了,就帶阿坤出去了。

若是一天的來回,雲清不會說什麼,但既要去下頭偏僻處巡查,肯定不能幾日就回,說實在的雲清不大放心,但家裡兩個小孩,丟下不管也不是事。

雲爹頭也不抬揮手說你跟著哥婿去吧,我就樂意和我兩個小孫孫一塊待著,你們兩個阿爹趁早有事去忙,彆耽誤我和你娘同安兒然兒親熱。

雲清一想也是。

於是出發那天,葉崢雲清一輛車,李淼師爺坐一輛,餘衡和阿坤趕車,另有一小隊差役騎馬,一群人就往鄉裡去了。

阿坤不愧是個本地通,帶的路都是那本地人才知道的近道小路,最窄地方隻能一輛車通過,聽說還有更快的小徑,要從山邊上走,不過那最窄處隻能走一個人,他們有車有馬去不了。

即便如此還是大大縮短了路程。

這一路顛的屁股疼,但四周也都是京城看不到的好風光,七月裡繁華盛景,到處都是鮮花,漫山遍野開著,肆意又張揚,空氣裡滿是花的香氣,還有大片蝴蝶在花田上飛舞,說是來到童話世界也不為過。

京城花圃裡那些精心伺候著才個一朵半朵的花,和這比起來那真叫個溫室裡的花朵了。

但自然風光越美麗,就襯得那些低矮灰撲撲茅屋竹樓越寒磣,路邊也有田,但田裡農作物的長勢和那花海完全是兩碼事,農民穿著粗布麻衣在長滿了野草的農田裡忙活,農作物爭營養爭不過野草,顯得稀稀拉拉可憐巴巴的。

在一處山邊,葉崢揮手讓車停了下來,從高處俯瞰下頭農田,田裡隻有少少幾個農民。

葉崢又想起在黃水村那次看到農田,田裡也是沒人,現在時間不早不晚的,日頭也不高不低,若說那次是因著河神娶妻農民都丟下耙兒去參與了,今天這裡的農民又去哪了?

李淼跟在葉崢身後,也不大回答得出這個問題,抓耳撓腮:“興許,興許都去歇息了吧。”

葉崢皺眉又問:“這村裡到底有多少田畝,多少農戶以耕田為生?”

師爺摸著山羊須,從胸口掏出縣誌緊急翻閱起來,對著縣誌念:“綠藤村,共計八十戶,農田三十畝,其中有五戶報了田畝稅——”

“三十畝,五戶?”葉崢詫異瞪大眼,“五十戶人口裡就五戶耕田,那其餘人家呢,莫非都是出去做工的?”

一個占地三百畝的村子,裡頭耕種人口隻有十六分之一,這也太少了,而且古代又不像現代是市場經濟,農民可以搖身一變成為農民工,大城市裡有各種繁瑣活計能容納他們,這綠藤村其餘村民離了土地,又是以何為生?

麵對這個問題,師爺和李同知都有點不知怎麼回答,一時間隻聽兩人啪啪翻著書頁子的聲音。

葉崢不耐煩,自己搶過來翻,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按這簿冊上記載,不止是綠藤村有這個情況,兩郡三縣二百多個村,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

葉崢速度快,邊看邊記,順帶在心裡做了個總結。

他心裡似有一些靈光閃過,但呈碎片化方式,還沒有完成整合,也就尚未得出結論。

就在這時候,隨侍一旁的阿坤忽然開口說了句話:“種地吃不飽肚子。”

葉崢抬頭看阿坤,思維依舊在快速運轉:“種地吃不飽肚子,難道不種地就能吃飽肚子了?”

麵對葉大人亮得驚人的眸子,阿坤不知道怎麼說,想了想乾巴巴道:“山上摘果子,挖黍子,藤條也可以吃。”

這話頓時像一道白光,劈開葉崢腦中迷霧,仿佛找到了線頭般迅速將碎片信息給整合了起來。

對啊,竟是這樣。

雁雲州和溪山村還有葉崢待過的北地是不一樣的啊!

在溪山村,植物長不好主要是水土問題,那山上覆蓋的針葉林和闊葉林多,農民不種植就隻能餓肚子。

到了雁雲州,此地水土氣候最適宜植物生長,此地農民沒有種植經驗,農民一年到頭忙活也收不到多少活命糧食,反而不如去那野外采摘野果或者刨一些植物根莖來吃,就譬如在一些熱帶國家,野外那各種香蕉椰子果子一年四季掛在枝頭,沒得吃了花點時間采摘就成,根本不用費心費力還自己去種,種的還不如野生的好。

葉崢先前那是經驗主義了,到了地方就看農戶,盤耕田數量,沒考慮到各地水土差異。

而雁雲州毗鄰東南這塊,說是四季如春也不為過,正是那灌木和掛漿野果長得最茂盛的這片地兒……

而雁雲州毗鄰西北那塊,則多崇山峻嶺,海拔也高,那邊耕種麵積就該大大增加了吧?

想到這裡,葉崢快速翻閱到記載著雁雲州西北麵蟠龍郡和永年縣那塊稅收去看,一看果然如此,蟠龍郡和永年縣的田稅是陡然拔高的,幾乎家家納田稅,說明家家都種地。

是了,這就對了。

帶著這個想法,葉崢催促著上車繼續往前,路上遇見那一看就是老實村民的,就停下車問人家,不僅問村裡生活情況,還問可有什麼惡霸鄉紳沒有,正常祭拜土地廟或者燒個香那種不算,最要緊是問有沒有祭祀童男童女媳婦或者極高推崇什麼鬼啊神的。

當然他也不會說的那麼直白,自有問話的技巧。

有時候也讓阿坤和師爺他們操著本地土話去搭訕,一連走了一個多月,幾人是弄得胡子拉碴灰頭土臉,腳步踏遍每個郡縣,夜裡還在村中借宿,那惡霸鄉紳自是有,但類似黃水村那樣極端人祭的例子,卻是實實在在沒有了。

也是,若到處都有還了得,就是大邑縣那狗官治理了這些年,也就統共出了黃水村一個例子。

沒有就成,葉崢放心了。

於是啟程回去。

去時是到處探看,回程卻是快馬加鞭,還趕了半個月。

一進城,葉崢就揮手讓底下人不用跟著,各自散了回家,一人給兩天假好好歇著。

自己也和雲清趕緊回家。

阿坤把車趕到城裡,沒地方去,自然是跟著餘衡一起回雲府。

他們車駕到了宅邸,餘衡剛掀開車簾雲清才露出頭往車下跳。

門房一個約莫二十幾歲的小廝就瞪大眼跳起來,隻見他先朝馬車作揖,然後一拍腦袋腳打後腦勺似的往裡跑,邊跑邊高聲疾呼:“大人回來啦,大人回來啦!”

葉崢:……

大人回來了而已,有必要喊得和討債的來了似的麼。

扶著雲清的手臂跳下車,一同往裡走。

餘衡身後跟著阿坤,牽著馬車往馬廄去。

經過那門房一喊,整棟宅子都聽到了,葉崢和雲清還沒走到二門,安兒然兒先從裡頭衝出來,嘴裡喊著:“爹爹阿爹,阿爹爹爹。”

小安兒跑得快,衝在前頭,像個炮.彈似的發射過來,被葉崢一把薅住轉個圈拎起來。

然兒慢一步沒占著爹爹懷抱,雲清長臂一舒把他抱起來,讓他舒舒服服坐手臂上,然兒便摸摸阿爹的臉,頭抵著頭和阿爹脈脈溫情。

安兒葉崢那邊就比較雞飛狗跳。

主要葉崢外表再美麗那還是漢子身體漢子的激素,將近兩個月沒好好收拾,胡子長出不老少,把安兒紮得吱哇亂叫。

雲清是哥兒,不大長胡須,那臉上還是白白淨淨的,然兒小臉蹭過,軟乎乎嫩嫩,不紮。

葉崢是個人來瘋,把安兒舉肩頭坐著問他:“想爹爹不?”

安兒沒有被胡須嚇退,低頭和葉崢貼貼:“想爹爹!”

“然兒想爹爹嗎?”

然兒乖乖點頭說想。

剛走進二門,雲爹雲羅氏也趕著出來了。

雲羅氏拍著胸脯念佛:“可算是回來了,一去那麼久也沒個信,我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安兒然兒晚上也想兩個爹,每天都問啥時候回來。”

葉崢說:“事情辦的比較急,也沒讓人回來通知一聲,是我們的錯,害爹娘擔心了。”

雲爹倒是沒那麼大驚小怪,爺們出去公乾耗費點時間也是正常的,就這老婆子愛胡思亂想。

“回來就成。”雲爹說,“路上勞累了。”

“哎呀——”雲羅氏一驚一乍,“我得去通知廚房燒水做飯,走這一趟可得好好歇歇,飯食也得做些有營養的。”

這時草哥兒的聲音通過門洞傳來:“老夫人不用忙,我都吩咐下去的,灶上菜溫著,熱水也煮著,東家和清哥略坐會馬上就有吃喝的了。”

草哥兒走進來,身後跟著菊伢,看著是聲音響亮了,人也自信了許多,菊伢瞧著也不像剛來那麼動輒要跪下磕頭,臉上有了點肉,想是這段時間過的不錯。

雲清看著草哥兒說:“長進了。”

草哥兒吩咐菊伢再去灶上看一眼,等人走了就露出真性情說:“彆瞧我這樣,一開始讓我管一大家子的人我那也是強撐的,生怕氣勢不端起來下人就不怕你,以後就不好管了,我這也是心虛著呢。”

“你做的不錯。”雲清表揚他。

草哥兒開心了,又說:“主要是謝過清哥和東家給我這個機會。”

葉崢聞言抬頭:“機會也是人把握的,我看草哥兒你把握得不錯,再接再厲。”

“哎!”草哥兒響亮應了,又說,“彆站二門口說話,那屋裡晾著涼茶,我給東家和清哥舀茶喝。”

一行人又走進正堂。

草哥兒提出涼茶壺,給一人倒了一碗。

葉崢提起喝一口,略挑了挑眉,這是一種很像上輩子喝過的x勞吉涼茶的味道。

雲清喝一口咂咂嘴:“裡頭放了甘草、金銀花、菊花和夏枯草?”

草哥兒說:“清哥真厲害,一口就嘗出來了,另外還有本地的雞蛋花,還有棕櫚糖,這是我跟菊伢那邊學來的,說本地人都喝這個清涼下火解暑,我就試了一試,老太爺老夫人我們喝著都好,清哥和東家喝著可適口?”

雲清點點頭:“我喝著也好。阿崢呢?”

葉崢自然也說好,喝了一碗又倒一碗,覺得在外頭曬的那太陽受的酷暑都化在涼茶裡了,鬆鬆快快吐出口氣。

人舒暢了,飯食也上了。

都是不油膩清爽開胃的,可見用了心,這時候若端上大魚大肉斷然吃不下的。

尤其一道酸筍米粉湯,雲清和葉崢都吃了不少,算是知道為什麼本地人偏酸辣口了,暑氣鬱結的時候弄上一碗酸酸辣辣的,那酸衝進胃裡撫平油膩,那辣又衝上腦門痛痛快快發一身汗,上下通透,人就舒服了。

用過飯,熱水早就備好,水溫不燙,溫溫的正適合這時節,葉崢和雲清在桶裡泡泡,又給對方搓背,拿了肥皂全身上下都洗得乾乾淨淨。

從洗澡間出來,濕發搭在肩上,雲清拿出鋒利匕首對著太陽給葉崢刮胡子,沒有剃須泡,就搓了肥皂在臉上,好歹潤滑。

那閃著寒光的匕首從麵頰上刮到頸側,又滑到脆弱喉結處細細清理。

葉崢則完全不帶心思地任由夫郎施為,偶爾視線相接,彼此露出個微笑,明明日日在一處,總也不膩,也不知笑什麼。

講真,若非這人是清清,葉崢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讓誰拿著利刃在自己喉嚨口比劃,根本不可想象,但這人若是清清,又無所謂了,怎麼都可以。

期間雲羅氏來過一趟,瞧見這幅情景又悄悄退了,不想打擾,順便給蹦跳著想要找爹爹阿爹的兩個寶寶做思想工作:“爹爹阿爹有事呢,不過很快,忙過一陣就來陪我們安兒然兒好不好?”

安兒然兒噘嘴嘴,都忙那麼那麼那——麼久了,回來還忙啊?

雲羅氏拿出一段紅線哄:“寶寶不急啊,阿奶陪你們玩翻花繩好不好。”

說著麻利兒把紅繩套手指上翻出花樣。

安兒然兒對視一眼,彼此不著痕跡歎口氣,他們不愛玩翻花繩的,但阿奶好像很喜歡,但阿爺說作為阿奶的親孫孫,他們得陪著阿奶哄阿奶開心。

於是安兒伸出白嫩嫩手指率先套過花繩翻了下,作為哥哥,他起個頭,再遞過然兒眼睛下,然兒不情不願也翻了下,再遞回給阿奶。

瞧著阿奶興高采烈接回去了,安兒呼嚕下然兒頭:“乖。”

又乖又聽話,才是好弟弟。

翻了幾圈花繩,兩個爹那邊也忙完了,安兒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恢複香香美麗的爹爹,丟下弟弟和阿奶跑過去貼貼臉,葉崢彎腰和他貼貼,這回臉上光滑了。

然兒後腳跑來,也和然兒貼貼。

雲羅氏瞧著他倆眼下青黑,知道是沒睡好熬的,趕著催促兩人去睡,葉崢說不困,還可以陪兒子們玩會。

雲羅氏曉得夫夫倆久不見兒子是想著了,可不得好好熱乎熱乎。

看了天色說:“你們把他倆抱著一起去睡吧,今天中午鬨騰狠了,也沒歇中覺呢。”

那感情好,夫夫倆一人抱一個。

走得遠了還能聽到一問一答。

“和阿爺阿奶在家有沒有聽話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