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2 / 2)

毛土根覺得張土蛋滿嘴跑舌頭,不理他了。

歇過一會兒又是乾活,那沙泥鬆軟,但連續挖一天也是累的,黃昏時候有段時間可以不乾活,等著吃飯。

這時候民夫們可以自由走動說話,然後那議論聲就大了起來。

“哎你聽說沒,縣太爺接了上頭的令,說是要在俺們附近幾個村子裡都修一條可以跑馬車直通縣城的路呢!”

“我恍惚聽了一耳朵,這消息真不真啊?”

“真,俺村裡有個人和其中一個差爺是表親,他說那差爺親口說的,不是修官道,是修各村到縣城的路!”

“哎喲,這感情好,以後跑縣城也能暢快些,不用在那羊腸小道上繞。”

毛土根這才想到,中午張土蛋那小子,竟然沒聽差,難道這事是真的?

毛土根也插了一嘴:“那修官道是挖山石填坑,還要拌了黏土淋上糯米漿,用那石碾子反複滾動碾平壓實才能保持官道一年的平整,不說彆的,就說那糯米漿多金貴啊,實打實上好的白米熬成,尋常人連吃上一口都是妄想,鋪路就是鋪銀子,上頭大老爺會同意用這糯米漿子給俺們這些窮哈哈的村裡修條道出來?我咋那麼不信呢?”

毛土根修過官道,對於如何修一條平整又不怕腳踩水淋的大道,他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這些民夫裡也不是張土根一個修過官道,基本上都修過,也瞧過那大桶大通散發著饞人香味的糯米漿子,瞧著和那泥土拌到一塊,那心裡就和螞蟻撓似的,怎麼得吃上一口該有多美啊!

但偷盜修路的糯米漿是大罪,抓住一個差役就要當場打死殺雞儆猴的,所以毛土根心裡想歸想,到底沒敢越雷池一步。

這時,先前說他村裡有人和差爺是親戚的漢子又開口了,聲音帶著點輕蔑:“你懂啥,你就知道個糯米漿,你知道啥叫三合土不?嘿,土老帽兒,今年換行市啦,那糯米漿是陳芝麻爛穀子事了,你們知道雁雲城知州大老爺不,就是給俺們縣太爺發土豆那位?”

說起知州大老爺興許有人一時想不起,說起土豆,那在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土豆可是近段時間最大新聞呢,家家戶戶都發到了,也種上了,因著土豆對那位雁雲城的知州大老爺也是充滿了向往和感激,覺得那是神仙似的人物。

“知州大老爺說啦,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好端端的白米調成漿水鋪在路上任人踩踏豈不糟蹋?”

聽得人是七嘴八舌:“大老爺說得對,比如俺爹,一輩子都沒吃上口白飯,臨死前就想吃一口糯米,俺都沒能完成這個心願,讓爹就這麼走了。糯米啊,太稀罕了。”

也有不同意見:“糯米自然是稀罕,但離了它可怎麼修路呢,調了糯米漿進去那路才能又平整又硬實,車馬踏不壞,下暴雨也衝不垮,沒有糯米能修成路?彆那砂石堆上去三天路就垮了。”

也有人問:“啥叫三合土?”

時間往前推幾天。

雁雲城知州官衙。

李淼和師爺也瞪著眼問:“大人,何為三合土?”

葉崢說:“乃是三種成分混合而成的建築材料……你們就簡單理解成一種人工調製而成的特殊泥土就成。”

李淼繼續問:“您說的這三合土真的不需要糯米漿粘合?那如何保證路麵不會鬆散呢?”

“三合土由石灰、細沙和黏土三種成分組成,黏土顧名思義就是起粘合作用的土,裡頭的石灰乾硬後也有一定黏合作用,還能保證路麵的堅硬度,砂石則提供支撐,三種土按比例調配,共同起作用,那路麵就會又堅硬又紮實,修出來的效果絕不比管道差,甚至更好,花費也更少。”

最重要的不需要花費大量銀子購買白花花的糧食填進那土裡,白糟蹋東西。

砂土黏土和石灰李淼都知道,石灰耳生些,但上回那本農政要書裡有記載過石灰可以驅殺田裡蟲豸的效果,上頭也記載過石灰要在山裡挖,挖出來還要燒製。

興許花了力氣準備,明年可以找到有石灰的山挖了燒出來。

但今年徭役此刻就在眼前,憑空哪兒去尋石灰山呢?

葉崢看了李淼一眼:“從山上挖石灰隻是獲取石灰的其中一種方法,不是說沒旁的了,石灰這種東西其實我們雁雲州就有,量還不少。”

“真的?”李淼眼睛一亮,“在哪?”

葉崢手指從雁雲地圖上劃過,落在寶豐郡的位置。

“寶豐?”

葉崢點點頭:“準確來說,是寶豐的海邊。”

用貝殼燒出石灰,在曆史上是比用石灰石燒製石灰更古老的工藝。

在沒有現代人類帶著科技入侵的時候,原始的海邊和近海海底大量分布著軟體動物的殼,說一句堆積如山也不為過。

隻要將這些貝殼收集起來用高溫煆燒,再煆燒後滾燙的貝殼上澆上水,等貝殼和水反應釋放出高溫後,自然就溶解成了雪白又細膩的石灰。

這其實是很簡單的初中物理,碳酸鈣在高溫下生成氧化鈣和二氧化碳,氧化鈣和水反應,成為氫氧化鈣,氫氧化鈣就是熟石灰。

這個過程很快且不可逆,隻要爐子足夠大,一下午就能燒製出很多熟石灰來。

熟石灰的用途很廣,除了可以消毒殺菌,製作三合土,還可以加入草木灰溶液裡,提取出雪白的純堿來,純堿又是製作肥皂必須的原料之一。

可以說隻要燒製出石灰來,不僅修路派上用場,葉崢郊區的製皂工坊也可以運轉起來了。

於是葉崢下午帶上李淼,緊趕著去了一趟寶豐。

寶豐離雁雲州快馬加鞭走官道,那是一天的路程,慢慢著走也第二天清晨就到了。

寶豐郡丞前一夜和小妾逍遙快活又喝了酒,早上整個人還暈乎乎躺床上呢,就有下頭人火燒屁股來回:“不好了老爺,不好了老爺!”

寶豐郡丞宿醉著怒罵:“你他娘才不好了,老爺好得好!”

下人不敢頂嘴,隻撿著要緊的說:“老爺——葉,葉大人來啦!”

“葉大人?什麼狗屁葉大人也值得你來吵你老爺?”

就聽葉崢的清朗聲音從屋外傳來:“周大人,太陽都曬屁股了,還沒起麼?那是本官來的不巧了。”

聽到這個聲音,周大人那腦子一下就清醒起來,瞬間從床上跳起來:“不不不,葉大人,是下官起晚了,下官馬上起,馬上起。”

周大人走出房間的時候,身上還彌散著昨夜酒氣,雙目通紅眼袋老大一顆,今日並非周末,但周郡丞這幅形容,怎麼瞧都不像要起來去府衙辦公的樣子。

摸魚不上班被頂頭上司抓到,周大人滿臉尷尬,奉茶奉水地又是一通畫蛇添足解釋。

不過葉崢此來也不是查出勤率的,當即講起了正事。

這麼著,寶豐的海灘附近平坦地上,起了土窯,那出煙口沒日沒夜冒起了濃煙。

回到徭役上頭。

那人還在講:“你們可見過那貝殼燒出來的石灰?我是見過的,我那村裡兄弟帶我偷偷瞧過一回,好家夥白白的粉末就和冬天下的雪一樣白!”

“再告訴你們個消息,咱這組是挖沙土的,咱附近另一個山下那是挖黏土的,挖了運到一處,和那雪白的石灰混起來,就成了可以修路的三合土啦!”

“謔——”

眾人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這時候,空氣裡不知怎的傳來一股糧食香味。

眾人馬上把那土不土的丟開,吸著鼻子找起來:“好香啊!”

“啥味兒真好聞啊!”

“是不是開飯了?”

“哈哈哈哈,你瞧他還做春秋大夢呢,就算是好吃的,肯定也輪不著你吃啊,是差爺們的小灶吧?”

“不知道差爺們吃啥好東西了,這香的。”

“再香再好聞也沒俺們的份兒,就著野菜糊糊吃吧,好在俺婆娘給帶了些烤土豆,省省吃也能有幾天不用餓肚子。”

“俺家也是,俺也帶土豆了!”

過了一會兒,那香氣越來越濃,所有人乾了一天活那肚子裡都和雷鳴似的,有人忍不住從包袱裡拿出土豆,就著這香氣吃了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敲著木桶大喊一聲:“開飯了!”

所有人不管站著坐著,都拍拍屁股起來拔腿往那放飯處跑,再是野菜糊糊,也要去得早才有的吃呢。

到了放飯地方,有幾個熱氣騰騰木桶正冒著白氣,那股令人口水直流的異香從那桶裡傳出來。

差爺把鞭子揮得啪啪響:“所有人不許爭不許搶,排好隊,一個個上來領,飯食數量是足的,每人都有,但誰敢推搡誰就沒得吃!”

切——

有人不信,依舊你擠我推往前跑,想搶先衝到那木桶前邊。

按他們經驗,哪回放飯不是衝在前頭有的吃落在後頭吃空氣,就算大家都有,那跑前頭的肯定打到的糊糊也濃稠,落在後頭的就剩點稀湯了,他們年輕力壯,肯定比那老弱的餓得快,多吃點又咋了。

就見差役對視一眼,忽然衝下來幾個人把那幾個推搡擁擠的從人堆裡薅出來攔在一邊。

差役又揮鞭子:“我前頭是不是說過不許推搡不許擠?”

“你們幾個晚飯沒得吃,站旁邊看人家吃!”

“剩餘人有敢擁擠的,和他們一樣沒得吃!”

這下人群不鬨哄哄了。

在幾個差役的指揮下排成三條隊伍,到木桶前打吃的。

那木桶一掀開,好家夥那香的,差點把前頭人衝個跟頭,忙拿出碗來。

打飯的差役雖然黑個臉,依舊給打了滿滿一勺。

那人捧著碗咽著口水走到一邊,忙不迭挖一大勺送入嘴裡,麻辣鮮香的味兒登時在口中爆開。

不由暴了粗口:草(一種植物),這是啥味兒,太好吃了吧!

要不是太燙怕燙熟了舌頭,他恨不得端起碗就全倒進嘴裡。

至於究竟為什麼這麼香呢,其實這是葉崢把家裡煮那小火鍋串串的調味料磨成粉讓各縣令發了下去,專職用這調料煮土豆給民夫們吃。

往年吃野菜糊糊那也是實在沒法,今年種下去的土豆大豐收,葉崢就從寶豐和涉林緊急調了一批做民夫的食物。

為了調動民夫積極性,又想出了麻辣土豆的法子。

乾過重體力活的人應該有經驗,勞動越是繁重越想吃點有味兒的,鹹的辣的。

類似麻辣燙或者火鍋串串這種,不僅飽受大學生和上班族歡迎,在各施工工地也是很受歡迎的食物,究其原因一是出了汗補充鹽分,二是麻辣鮮這三種感覺可以調動血液循環,刺激大腦分泌快樂激素,提升士氣振奮人心的。

民夫們免費勞動力的宿命逃不掉,葉崢至少儘量保證他們能吃飽,吃得好。

當然這個好是見仁見智,像永年這裡,能填飽肚子就是好了,什麼調動蔬菜水果肉類來給他們進行葷素搭配補充微量元素那種,想想就得了,不可能的。

吃過熱騰騰一頓飯,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精神起來了。

就差役點起火把讓再乾幾個時辰也沒有怨言,若天天能有這個味道的食物還能填飽肚皮,多乾點活算啥?

往年肚子餓著,差役難聽咒罵聽著,皮鞭身上抽著,不也要乾活。

沒見今年那差役的鞭子隻管往地上和樹上抽,一下都沒抽人身上嗎?

真不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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