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2 / 2)

還沒等想明白,王爺沒回來,葉知州卻是進來了。

“幾位大老板好啊!”葉崢一身風流紅衣,神采奕奕進來了。

三人早就聽得葉知州容顏極盛,今日著一身玉冠紅衣,更襯得麵若桃花,色如春曉,當即都有些呆立當場。

葉崢也不客氣,直接坐了王爺先前做過的上首,侍從立刻換了新茶,他持起喝一杯,那神態動作,仿佛如在自己家裡一般。

“幾位老板,先前本官事忙,沒有顧得上幾位的帖子,不會在心底偷偷埋怨本官吧?”

“豈敢豈敢。”

“我等便是有八個腦袋,也不敢埋怨大人啊。”

“大人公務繁忙,我等才是自覺不該去打擾。”

雖說方才埋怨了,但既然人不在場,那就是沒有,咬死了也是沒有,王爺人品敦厚,光風霽月,想來不會傳那小話。

“沒有就好。”葉崢也擺手,“幾位老板彆站著,坐下喝茶。”

短短功夫都灌下兩壺茶去了,哪裡還喝得下,再喝就吐了。

葉崢也不賣關子,直截進入主題:“不錯,是忙,你們也知道王爺同我是北地來的,一路來到這雁雲州,看了境內好山好水,那陽光雨露豐沛,果子沉甸甸掛滿枝頭,所到之處皆是繁花盛景,與北地風光大為不同啊。”

說到這個,張、束、鄭三人可是不困了,紛紛露出自豪神情。

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雁雲人,往常那不明真相的謠傳,說雁雲境內到處是毒蟲猛獸、沼澤瘴氣,什麼遇之即死,沾之即病什麼的,直把他們雁雲描繪成了個人間煉獄般的地方,仿佛裡頭住的都是那頭插雞毛赤腳奔跑的野人似的。

但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雁雲的氣候有多麼適宜作物生長,那林子裡的野果有多甜多好吃,就說在北地人十分稀罕的甜味吧,聽說北邊人吃個飴糖就算過年了,笑死他們南邊這裡根本不稀罕,不說那甜甜果子的種類,也不說那滿山都是的棕櫚花提煉出來棕櫚糖,就說那甘蔗,隨手□□嚼在嘴裡就是滿口生津的甜,還有那枝頭掛著圓圓的椰子,打開就是一包清甜汁水,南邊這裡,糖根本不算什麼。

還有那海裡的海鮮,河裡的河鮮,田裡的鱔魚泥鰍。

說句難聽的,在雁雲州,不提那兩個快要過到隔壁界的蟠龍和永年,隻說寶豐大邑和涉林,那說是天選之地也不為過,百姓就算一年四季不種田不勞作,光摘樹上的果子,摸河裡海裡的魚就能過活填飽肚子。

這樣的地方,全大啟哪兒還找得出?也就他們雁雲,獨此一份!

見到三人臉上神情,葉崢心裡暗笑,算是騷中癢處了。

“不過,”沒等他們得意太久,葉崢話鋒一轉,馬上說起不足,“不過王爺和我,在將雁雲三縣兩郡都走了一圈後,卻生出些疑惑。”

三人已經全然被葉崢的話吸引了:“敢問大人,是何疑惑?”

\王爺和我疑惑的是,如此風水寶地的雁雲,百姓的生活卻過得如此困苦,並不優於大啟其他地方呢?\

“幾位老板都是有本事有見識的人,可否為王爺和本官解答這個疑惑呢?”

“這——”

三人麵麵相覷。

“那些困苦的人,不過是懶惰或者愚笨罷了。”未幾,張海潮緩緩說。

“譬如我的海貨行,經常會有管事的下去收海貨,那管事的收了回來便告訴我,那些海邊生活的人我們收的時候,他們便打魚,尋貝,摸珊瑚,若我們的人不去,便癱在沙灘上曬太陽或屋裡睡大頭覺,可是懶不是?便是那珍珠硨磲離他們一尺之遙,也並不會主動尋了賣出去,可是愚笨不是?”

葉崢不說話,隻微笑看著他,又看另外兩位:“二位可有其他高見?”

張海潮既說了,束、鄭二人自然也有話說:“大人,張老板說得不錯,他們就是天生懶惰。”

“我這也有現成例子,比如我束家製糖坊,開出一文錢收十斤棕櫚花,這樣優厚的條件,若得全家齊上場,努努力一天撿他一千斤也是做得到的,但那些百姓從未這樣做,隻願意賣個三五文錢糊口,多了便不願了,可見是又懶又笨,絲毫不會積極向上。”

葉崢搖搖頭,雖然知道利益既得者喜歡把彆人窮困潦倒的原因歸咎到底層百姓又懶又笨上,但親耳聽到他們這麼說,還是覺得十分刺耳。

但他此行是有長遠目標的,也就沒有破口大罵資本家。

而是等他們說完後,自己一句句反駁回去。

葉崢的視線一一掃過三人身上:“原來三位老板是這樣的想的,那就怨不得你們的生意隻能做在雁雲城,卻無法做大做強出去,因為眼界就在這裡了。”

若是其他人說這話,張海潮幾人必不肯聽的,但說這話的人是本地當官的一把手,他們雖不愛聽,也隻能乖乖聽了。

張海潮忍住了心底不快:“那敢問大人,大人又是怎麼想的呢?”

葉崢正等著他問呢,於是盯著張海潮,緩緩說:“張老板你方才說,你手底下的人去收海貨的時候,百姓們願意下海捕撈,你的人不去,他們便在家休息,此為懶,我並不敢苟同。據我所了解的,你們家收海貨的人,乃為當地一霸,強令百姓若有漁貨必須先販售與他,前些年還有因著有外地行商高價收一種海裡的軟骨魚,當地漁民捕獲了賣給他,便發狠將漁民和行商打得半身不遂來殺雞儆猴,可有此事?”

“這——”

這事張海潮並不清楚,但他既然是本地海商頭頭,與其他家海商自有協議分配,那海裡的東西早就他們內部安排得明明白白,怎可隨意販給什麼來路不明的外地行商,若真有這樣事發生,便是漁民不懂規矩,那行商也不懂規矩,不打他們以儆效尤,其他漁民行商爭相效仿怎麼辦?他還怎麼穩坐這個海商頭頭?

所以麵對葉崢的問詢,張海潮也沒啥好辯駁的,因為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葉崢輕笑一聲,繼續道:“你和其他海商霸占了那片海域,不許漁民私下交易,那除了你們幾家來收魚獲的時候,其餘時間漁民便是有了收獲也不敢賣給彆人,不睡覺又做什麼呢?這個懶字,又如何安得到漁民頭上?”

“再說那個笨,還是這個道理,漁民撈上來珍珠珊瑚,優先是要賣給你的,但珍珠珊瑚到底體積好,容易藏匿,漁民沒有藏匿起來賣給彆人,你就覺得他們笨,可是如此?那麼我還是要反駁你,一則,你之積威慎重,漁民早已怕了,不想惹事,二則,珍珠珊瑚十分貴重,漁民便是想要交易,一時裡也很難找到買主,何況還容易惹麻煩上身,故此不這樣做,明明是無奈之舉,卻被你說成是愚笨,漁民也太過冤枉,張老板,可是這個道理?”

不顧張海潮難看臉色,葉崢又笑著朝向束、鄭二人:“瞧二位老板神色,是不是想說,你們並沒有霸占山頭,也沒有強令村民不可和外人行商交易,可是?”

鄭束二人對視一眼,還是點了頭,想看看葉知州這又有何話說。

葉崢道:“就以束老板的製糖坊舉例,你雖沒有強令村民隻能賣棕櫚花給你家,但據我所知,你也沒有公開製糖工藝,整個雁雲州,棕櫚糖這種東西,隻有你家和你們商會下頭另外兩家的工坊會做,村民撿了花不賣給你們,賣給彆人,彆人也不收啊,此其一。”

“再者,你說村民不願全家齊上陣,多撿點花賣,每日隻願賣少幾個銅板,其餘時間歇著,束老板是認為村民懶惰,不願勤勞致富,但本官還是有不同看法,本官也聽說過一件事,束老板的收花點,若一日內收到大量棕櫚花,那負責收花的管事便會壓低價格,原本村民賣十斤棕櫚花可得一個銅板,管事會尋了借口說今日花多,十五斤花才給一個銅板,可有此事?”

束永富和鄭同和無法辯駁,因為的確是這樣,這主意還是鄭同和給出的,村民爭相都來賣花,說明這差事你不做有的是人做,何必給開一個銅板的價格,可勁兒往下壓價就對了。

葉崢聲音涼涼:“你們為強,村民為弱,規則是你們定的,你們自己又可隨時不遵守規則,村民胳膊抗不過大腿去,又反抗無用,除了消極擺爛,又有什麼辦法呢?”

“而你們明明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凶,卻反過頭來埋怨村民又懶又笨,不夠上進,老板們,村民真的很冤呐!”

聽著葉崢這一口一個為村民說話,三個大商人皺起了眉,這葉知州什麼情況,是趁機替村民申冤來了?

葉崢擺過臉子,又說過奚落的話,但知道這並不是個好解決的問題,便是在他生活的年代,這個問題都還沒有被消滅掉,說過出出氣就算了。

但關於葉崢所說,幾位大商人也有自己的說法。

張海潮率先道:“知州大人,你乃是清貴讀書人,哪裡懂買賣裡頭的行市,你方才話語裡有指責我不許漁民與外地行商私下交易的意思,大人自有大人的想法,草民不敢駁。但草民作為海商協會的會首,也想為自己說兩句話。”

葉崢很大方:“張老板儘管說來。”

張海潮道:“知州應該也知道,海裡東西珍貴,但雁雲州消費得起海貨的人家有限,加之海貨不易保存,若要販售去外地,那一路損耗也是極大,我們幾個海商聯合起來成立商會,也不過是想將成本降低,多提高點利潤,方可以養活一大家子人,若任由村民隨意交易,我們的海貨又賣給誰去?大人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葉崢自然點頭:“張老板說得也對。”

見知州沒有堅持己見,非說他們不對,束永富緊接著說:“知州大人,我家的棕櫚糖雖然不易腐爛,但利潤薄是個事實,葉大人既是來自北地,應是知曉和北地飴糖比起來,我束家塘坊的棕櫚糖乃是平價銷售,當地百姓不說家家做菜都用大量的糖,若是想要買一些棕櫚糖甜甜嘴,卻也買得起,可是這樣?”

這點確實,棕櫚糖走得是薄利多銷路子,就拿葉崢他們溪山村來說,那邊隻有逢年過節家裡孩子才能弄些糖甜甜嘴,在雁雲城這裡,最困難的家庭,最多是不用糖做菜,買幾個糖塊甜甜嘴,卻是家家做得到的。

“這是束老板的貢獻不錯,本官替當地百姓謝謝束老板。”葉崢對優點一向不吝嗇給予肯定。

這話說出口,室內的氣氛就緩和多了。

那三位的麵色也好看了。

葉崢也就趁機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所以說來說去,無論是海貨珍惜還是棕櫚糖薄利,不能大力推廣開,老百姓生活困苦,都是因為本地市場太小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