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 133 章(1 / 2)

建平三年是個好年份。

四麵八方,到處是大捷。

葉崢也官拜一品中書令,成了百官之首,朝野表率。

不過在青鸞巷子,禦賜的雲府裡,日子還是照過。

今年,葉瑾安和雲景然十歲了。

先前在雁雲的時候,因著葉崢的緣故開了後門,他們兩個沒有守著書院規定的年齡,五歲就進了雁雲綜合書院念書,直到8歲,也就是建平元年回的京。

之後就沒有正式入什麼書院,而是跟著文武師父在家或者在宮裡跟著淩小五的師父,在太學念些書。

今年好不容易十歲了,葉崢迫不及待求了建平帝同意,又是卡著年齡把他們送入了大啟官學的最高學府,國子監。

多好的事兒啊,彆人是求都求不來,誰知讀了沒兩個月,不僅葉瑾安,連雲景然也不樂意去學了。

每天早起到了念書時間了,倆小子就不約而同在家裡玩失蹤,和大人躲貓貓,每天變著法兒在家中各個角落把他們揪出來由,雲清親自押著垂頭喪氣的兩小隻去國子監,已經成了家裡的保留項目了。

葉崢實在是鬨不明白,咋回事忽然厭學了,到叛逆期了?

古人是早熟不錯,這也太早了吧,才十歲啊!

再說了,國子監,天下學子心目中的求學聖地,大啟官學第一的學府,怎麼就盛不下你倆了?

葉崢是專門找了一天親自把躲貓貓的兒子揪到跟前,要問個明白。

葉瑾安頭發上纏著蛛絲,雲景然衣服上都是枯枝爛葉,可見這倆小子是哪兒臟往哪兒鑽,連乾淨都股不得了,可見真是不情願去國子監。

可到底為什麼?

\葉瑾安,你是哥哥你說!\

葉崢給安兒腦門上蛛絲一條條摘了,指著讓他說。

葉瑾安嘰歪了兩下,衝葉崢露出個甜甜笑容,下巴上兩顆梨渦就和盛了蜜似的。

葉崢一下就心軟,誒嘿兒子真俊真可愛,想摟著抱抱親親。

但馬上提醒自己不行:“葉瑾安你彆使這招啊,沒用,今天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你也得說個緣故出來。”

有了緣故才能好好引導,就算最終還是不愛去,至少有個不愛去的方向,是想當紈絝子弟還是當個吃飽墩兒,他葉崢都養得起,可話不能不說明白。

安兒見果真沒用,皺皺小鼻子,把笑收了,背過身去。

葉崢看一眼他,德性!

又看雲景然:“然兒,你哥不說你來說。”

雲景然本能去摸腰間折扇,摸了個空才想起早上匆匆躲貓貓沒帶出來。

手指在臉頰上撓了撓,又撓了撓脖子。

葉崢眯眼,給他拍身上的灰和枯葉:“叫你往醃臢地方去,知道癢了吧,我瞧瞧過敏沒有?”

雲景然老老實實由他爹拍。

蛄蛹了兩下,估計是實在忍不住了:“爹,咱打個商量,不去國子監成不?”

葉崢沒說成也沒說不成:“你先把緣故說出來,我聽聽看合不合理。”

雲景然就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國子監的先生太古板了,言必之乎者也,把四書五經上的東西奉為圭臬,說起其他學問就大加貶損,還看不起算學,課間我拿出鋪子裡的賬簿來核,還被說不務正業,有辱斯文,夫子布置的功課我都完成了,閒暇時間幫家裡鋪子算賬,怎麼就有辱斯文了?”

葉崢心裡有數了:“安兒,你也是因此?”

雲景然接著告狀:“我哥看不過去,幫我說了幾句,連帶我哥也不被待見了,更過分的是,我哥那麼好的騎射功夫,不過縱馬奔跑的時候叫先生看到,就被說沒有哥兒的樣子,我們在南邊的時候,學裡無論哥兒小子,都有騎射課的吧,這國子監還是第一官學呢,連體育課都沒有,整天就是搖頭晃腦念書念書念書,一天下來屁股不離開凳子,人都念迂了。”

安兒轉過身:“倒也不全為這個,爹您從小就教育我們說,學問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就是不樂意聽國子監的先生們把四書五經抬得過高,鄙夷其他學問罷了,再說了,這些先生迂腐得很,教書的辦法就是死記硬背,這些篇章我看幾遍就全記下來了,不耐煩天天記下來的東西抄一百遍,先生就說我治學態度不端正……莫非記住了理解了還不成,非得抄一百遍才叫端正,那我若光抄不往腦子裡記,做這樣機械的抄書,反而是端正了?”

“如果非要抄書才叫端正,全天下治學最端正的就是書鋪裡抄書夥計了!”

葉崢全明白了,歎了口氣。

他給兒子摘乾淨身上東西,放緩語氣蹲下來平視:“爹知道了,你們不是厭學,也不是不想念書,是不想在國子監裡讀死書,對不對?”

安兒然兒乖乖點頭。

葉崢試著同兒子們講道理:“爹是說過學問沒有高低,但是有沒有說過施展所學的場景各有不同?譬如然兒你算賬快,再複雜的式子看一眼就分辨出來對錯,這是你的本事,連爹都比不上,可是你須知,在科舉取士中,用到算學的地方隻有一點點,並且如果你四書五經念得不好,便是把數字算出花兒來,也不入考官的眼,此其一。”

“其二,譬如你和安兒,還有淩小五那樣聰明過人,在某方麵有長材的孩子世界上能得幾個?你們固然是遺傳了爹的好腦子……”這時候還不忘誇自己一番,“但其餘記性平常,理解能力也尋常的孩子,誰不是三更雞鳴五更鐘地勤奮努力過來的?一遍記不住十遍,十遍記不住百遍,直到記住為止,國子監的先生們普遍也是這麼過來的,現在他們便把自己的經驗教給你們,縱然古板嚴厲了點,但並不是錯,懂嗎?”

安兒然兒繼續乖乖點頭。

葉崢見他們聽得進話,心中滿意,繼續說:“天才總是稀有的,其餘人大部分都隻能靠勤奮和毅力堆積出自己的前途來,這樣的人是可敬佩的。你們的先生固然是貶低了其他學問,其中有先生眼界學識的問題,也有更重要的問題,就是四書五經才是科舉正經要考校的學問,先生隻是希望你們把心思更多投放到正統學問上罷了。”

“爹給你們舉個例子,若你們不是我葉崢的兒子,而是隨便什麼貧寒人家的兒子,天賦平平,需要用時間和毅力撫平同天才的差距,全家都想靠著科舉逆天改命的,這時候若夫子待你們嚴厲些,隻把科舉要考的知識教給你們,而不是教其他次要的學問分你們的心,你們是不是要感激他了,又如何會覺得夫子食古不化呢?”

一番話,說得安兒然兒麵露愧色,低下頭盯著腳尖。

葉崢暗自點頭,說教到這裡就夠了,說多了反而不美。

接下來是安撫。

他又和緩了語氣。

“不過呢,也有句話叫因材施教,最重要的是——”

葉崢頓了頓:“最重要的是你們爹我,前半輩子辛辛苦苦念書,又勤勤懇懇辦差,才換來今時今日地位,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家人生活得更好,讓你們以後可以自由自在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若連這點都達不到,爹這個中書令豈不是白當了?”

“所以你們仔細考慮一下,若實在是和國子監犯衝,爹就把你們轉出來,看是另換書院讀也行,尋了先生在家念也行,成不成?”

此言一出,安兒然兒俱是喜笑顏開了:“真的嗎,那太好了謝謝爹!”

九月底,葉瑾安和雲景然得了聖恩批準提早進去國子監念書沒幾個月,又雙雙轉出國子監。

國子監祭酒當先是對他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誰知真轉出了,卻是一天三趟地往葉大人家跑,怕得罪了葉大人是一個原因,主要還是愛惜人才,先前對兩個孩子嚴厲些,也有見獵心喜的意思,又見他們一個愛擺弄算數,一個課餘喜歡騎馬射箭,怕他們在正經學問上用心不專。

誰知這一下就把人嚇跑了,也不是不後悔的,畢竟聰慧的學子誰不喜歡,若是他們手底下再教出個狀元榜眼的,那也是板上釘釘的好名聲。

可惜啊,忌酒是廢了一大通口舌沒有說服葉崢。

葉大人是笑意盈盈聽著,就是不鬆口說要把一對孩子送回來,還說犬子們在地方上野慣了,乍然回京怕是不適應,等適應適應再說。

這一適應就遙遙無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