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134 章(1 / 2)

建平十五年,這一年建平帝是五十八了。

葉崢也過了而立之年,可稱一句叔叔了,唯一不變的是他的顏值,還是特彆能打。

尤其是年紀上來之後,身上褪去那股青澀之氣,久居高位,又添了些貴氣和不怒自威,這些年三年一屆三年一屆,加上逢福年添的恩科,一屆一屆青年才乾選上來,彆的不說,就沒有在相貌上能與之一較高下的。

哦,也不是完全沒有,有一個,比如建平六年的榜眼,人稱小葉大人的督察院禦史葉瑾安,就是個容貌極盛的,但天下皆知,中書令葉大人和監察禦史小葉大人乃為親父子,哪有兒子和父親比美的,豈不是亂了孝道,再加上小葉禦史到底年輕,身上還有一二青澀之氣,和修煉得渾然天成的葉首輔比,那還是有著氣質上的差距的。

於是,關於葉大人容貌的說法,還是朝野裡一枝獨秀。

連建平帝每常說起,語氣也十分自得:葉愛卿的臉,是令朕看一眼就覺得天下太平的程度啊!

朝臣們是捂嘴偷笑,近些年葉大人氣勢愈發高深莫測,好不容易聖上打趣兩句,可不得跟著樂嗬樂嗬,錯過了這村,哪曉得還有沒有那店。

葉崢:……

葉崢是不說話,聖上高興就好。

心頭也是略顯無奈,近些年聖上說話行事是越發自由不羈了,前陣子還特特將他召入宮裡,說些個在宮中待膩了,想趁著身子骨還硬朗,帶皇後去雁雲故地重遊一番之類的話。

一開始說的時候葉崢隻當他是又思念雁雲了,建平帝此人有雁雲情節,動不動思念上位前在雁雲生活的那幾年時光,此為朝野皆知的事情。

但隨著這話題被提起的頻率越來越高,葉崢是頗有些不知說什麼是好了。

按常理論,隻要是坐上了這把龍椅的人,哪個不想千秋萬代地坐下去,就連建平帝的生父明光帝,那也是在龍椅上待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鐘,考驗過建平帝,咽了氣,這才把皇位傳給他的。

如今建平帝話裡話外,這是有提前退位的意思?

這日下朝,慣常建平帝又讓貼身太監把葉崢叫入起居殿。

聖上離不開葉大人,每常下朝,必宣召入內,這已經慣例了,連朝臣都習以為常了,隻是每每話語間不免還是會酸溜溜。

今天正是他家那對雙生子的生日,葉崢正打著早點回家吃飯的主意,沒成想又被建平帝抓了包,也是沒辦法。

看到葉崢進來,建平帝是站起來招手:“葉弟,快,瞧瞧我給安兒然兒準備了什麼生日禮物。”

說到生日禮物,葉崢打起精神上前一看,那一溜兒有吃的,穿的,玩的,還有番邦進貢的,雖家裡人什麼都不缺,但的確是心意了,自然是下拜謝禮。

建平帝照例托著不讓他跪下去。

建平帝興致勃勃:“這一箱布料是皇後準備的,那一箱吃的是朕吩咐人準備的,還有一箱番邦進貢的小玩意兒,那是小五準備的,你都帶了回去吧,也是朕和皇後的一片心意。”

又歎:“安兒做了官,朕和皇後三不五時還能見見,然兒卻是得有大半年沒見了——對了,他倆今年得二十有四了吧,尋常人家的孩子這個年紀都有兒有女了,你和雲清倒是心大,就不給安排個親事,相看相看什麼的?”

說完又補充句:“給然兒相看相看。”

隻說然兒,不說給安兒相看,是建平帝早就知道自家小五的心之所係,肯定不能給親兒子拆台,此番發言,也有替兒子打探的意思。

葉崢卻灑脫一笑:“兒孫自有兒孫福,都還年輕呢。”

二十四算什麼,在現代,二十四是大學剛畢業的年紀,實在不必太早擔憂婚事。

見葉崢不吐

口,建平帝歎口氣又說起另外話題。

左不過還是那一套,葉弟啊,朕實在是懷念雁雲日子,皇後也十分懷念,朕想帶皇後故地重遊,欲將國家大事相托,葉弟你給想個法子唄?

既然建平帝再三再四這麼說,葉崢也隻得直麵這個話題了。

想了想,葉崢問:“那聖上屬意何人?”

今上有四個兒子,五個女兒,三個哥兒,加起來十二個孩子,除去皇女哥兒不提,現有的四個兒子裡,兩個是妃嬪所出也不說了,其中唯有大皇子和五皇子是當今皇後所出,若找繼承人,應是這兩個裡出無意外了。

其中大皇子淩嘉佑時年三十三,已娶了安遠侯府第三代的長孫女為妻,育有一個嫡皇女,一個次皇女,五皇子淩嘉裕時年二十七,尚未婚配,膝下自然無所出。

若光比較二位皇子的條件,無論如何都是大皇子淩嘉佑更適合繼承大統的,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大皇子和五皇子的情況,還真不能這麼比。

大皇子淩嘉佑千好萬好,他有一樁不好,就是大皇子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略有足疾,雖行走坐臥都已經練得能同常人無異,但每逢遇上大雪天,總有那麼幾日是要在暖閣裡足不出戶渡過。

當初因著雁雲氣候溫暖濕潤,大皇子的足疾是有幾年沒犯過了,可是一旦回了京,當年就又犯了,足足在暖閣中歇了半個月才好些,因照顧大皇子足疾,聖上特許他每年冬日裡都可以去雁雲療養。

大皇子本人也是個貪圖享樂的,每每去了雁雲,待住了就不愛回,聖上特許他每年去一冬,生生被他拖成了三年兩年不肯回,就譬如去年還沒入冬吧,大皇子就帶皇子妃和皇女去了雁雲,直到今年眼瞅又入冬了,可是還沒回來過一次呢,既已入秋,天寒地凍,今冬必然又不回的。

剩下五皇子呢,又是個一言難儘的。

五皇子淩嘉裕,無論詩書才乾還是治國理事,那是樣樣精通挑不出來毛病,除了不愛搭理人這個自小到大的毛病,就連體格,雖長得不是虎虎生威那一掛,也稱得上脫衣有肉穿衣顯瘦。

可偏偏五皇子他愛藏拙,隨著年齡增長,他是愈發不愛在這些折子啊公務上花心思了,除非聖上拿出親爹的架勢逼他在案頭坐一坐處理些事情,此外他就是不乾己事不張口,就算心裡明鏡似的,你不主動發問,他就揣著明白裝糊塗,不說,可一旦他願意說,那說得都是好計策。

兩個皇子,兩樣性情,可謂各有各的一言難儘之處,也是令建平帝大為頭疼。

明明自己的親爹那會,是爭得你死我活頭破血流,到了建平帝自己,也是頗為費了一翻籌謀,遇到不少危機,怎麼輪到自己兒子,個頂個地謙讓有禮,誰都不爭了呢?

莫非這把椅子,就這麼叫他們看不上?

葉崢暗自腹誹:聖上你春秋鼎盛,還可在這位子上再坐幾十年,你不還是一樣不留戀,早早就想退位當太上皇逍遙去了麼?

瞅著皇子們是像你,不折不扣親兒子來的。

不過話又不好這麼說,他這個首輔,按理是應該為聖上分憂的。

抱著一肚子想法,葉崢回家去了,身後還跟著建平帝內侍,捧著一溜兒幾個大箱子。

有遛彎的大臣看到了,又是和同僚滿口酸溜溜:瞧瞧,聖上可真寵他,又不知賞了什麼天大的好東西呢!

葉瑾安和雲景然哥倆,一個未娶,一個未嫁,自然還是住家裡的,哪怕當了官了,還是一家老小的心肝寶貝,那生日每年都是一家人張羅著給過。

草哥兒懷裡抱著個娃娃忙裡忙外。

雲家的宅子有暖牆,有地爐,有熏籠,各個角落都照顧到了,即便少穿些,隻要不出門也是不冷。

前年小豆子娶了親,雲清替他在鬆柏巷子安了

宅,次年就有了小小豆子,如今草哥兒是有孫萬事足,整日抱著孫孫笑得和花似的。

陳風和餘衡也生了兩個孩子,頭一個是哥兒,今年五歲,後一個是姐兒,也三歲了,兩個小蘿卜頭最喜歡安兒,隻要安兒在家,小蘿卜頭們是滿地跑著追,就要和漂亮哥哥貼貼。

雲爹和雲羅氏七十幾了,在古代算是高壽老人了,但因著早年乾活鍛煉了,晚年又不乾重活保養的好,身子骨還算硬朗,既不像村裡乾了一輩子活的老人那樣佝僂滄桑,又不像一輩子沒鍛煉過的官家老太君老太爺那樣虛弱早早走不動路,雲爹雲羅氏還能幫著草哥兒抱娃娃呢。

二老活到這把歲數,苦也苦過,榮華富貴也享過,如今唯一心頭沒著落的就是一對孫孫的人生大事了。

葉崢進了屋,宮裡帶出來的禮物被內侍們恭敬擺在院子裡。

雲清今日也提早從商行回來了,正在堂屋裡和然兒說鋪子裡的事兒。

安兒早已換下都察院的官服,發髻散開,編成幾個隨意的辮子攏在耳後,上身是江南道今年最流行的絲蘿綠罩衫,下身是天青色的鬆腳褲,軟底鞋,額前墜著一塊拇指大的水滴形西瓜碧璽,整個人是隨意中帶著令人驚豔的好看。

然兒和葉崢雖然容貌上有□□分相似,但氣質卻不同,葉崢到底是苦出身,後頭位極人臣,那也是一手一腳奮鬥出來的,是鋒銳中透著冷豔和不怒自威。

可是葉瑾安打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貴的小公子,成長過程中從沒為錢財煩惱過一秒鐘,要啥有啥,不要啥也有啥,整個人都泛著一股無欲無求的慵懶和靈氣。

如此迥異的氣質,加上年齡差,那是瞧著再像也不會把他倆錯認的。

見葉崢回來,安兒牽著陳風家的兩個寶寶抬頭招呼了一聲:“爹,宮裡出來了?”

寶寶們也乖乖問葉伯伯好。

葉崢回了好,在兩個寶寶頭上摸了摸,說:“院子裡是聖上和娘娘給你和然兒賀生的禮物,托我給帶回來了,聖上娘娘惦記著你們呢。”

餘衡見過陳風出來,見葉家父子在說話,就走過來將自家哥兒姐兒一手一個抱走了。

父子倆沿著湖邊走邊說。

葉瑾安揣度著他爹臉色,福至心靈問:“聖上是又提起那話了?”

“可不是麼,瞧著聖上那是真迫不及待了。”葉崢歎口氣點頭。

葉瑾安停住步伐回頭看他爹:“爹是想我怎麼做?”

二十四歲的葉瑾安,論身高雖不如葉崢,卻也差不離了,但作為親爹,兒子再高,也是能伸手摸摸頭的。

葉崢摸了摸兒子黑瀑一樣的發絲,捏住一根小辮子把玩:“……爹想知道你的想法。”

葉瑾安歪了歪腦袋,顯出幾分狡黠:“無論我怎麼做,爹都會支持我的,是不是?”

“你是我兒子,自然的。”

父子倆打啞謎似的說了幾句,對視著就笑了,如出一轍的下巴上顯出兩對梨渦。

雲清早就得了葉崢回來的信兒,久等沒見他進屋就出來尋。

見他爺倆正在湖邊樹下對視著笑,俊逸的臉上也是一抹笑容:“裡頭擺好了宴,一桌子人等著另一位壽星進去,你們兩個卻在這裡說起悄悄話來,說什麼那麼高興呢,也說給我聽聽?”

葉崢見親親夫郎來了,馬上丟下兒子朝親愛的跑去,嘴裡叫:“清清,我的好清清,一天沒見想死我了。”

雲清知道他愛是作怪的,心裡還是很受用。

葉崢牽著雲清的手,把他往屋子裡帶,嘴裡甜蜜蜜地:“清清我和你說,今兒上朝時候我就想你想得不行了……”

雲清也順著小夫君的力道往裡走,把湖邊空地留給了葉瑾安。

爹爹們的黏糊恩愛,葉瑾安

從小看到大,根本早就習以為常。

聳聳肩,麵對著湖邊怔愣出了會神,瞧了瞧天色也進去了。

……

夕陽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映出天邊淡淡的金彩。

這卻不是葉崢家花園裡的湖,而是更大的,城外一座溫泉山莊裡頭的湖了。

這莊子裡有地熱,有溫泉,還有各處暖牆地籠,是比聖上賜給雲家的宅邸還有溫暖,進來就仿佛入了春。

湖邊積雪的草上長著一串串火紅的相思子,開的盛烈的大團菊花,莊子地下的熱量讓湖麵像蒸騰似的冒出微微的白氣來,襯得湖邊人間仙境一般。

站在湖邊的人,也仿佛那天上謫仙,會騰雲駕霧飛去似的。

淩嘉裕從遊廊中走下石階就看到這樣一幕,無端心頭一緊,那常年結著霜寒的臉上也帶上幾分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