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甲殼蟲。)(1 / 2)

繆斯 呂天逸 6524 字 3個月前

帷幔垂墜,彩繪玻璃半遮半掩,伯圖斯子爵的畫室浸泡在一泓蜜色的光中,活色生香。

西利亞神色惶急,銀發汗濕,狼狽地粘在腮上。他像隻淋雨的雛鳥,直往麗莎大嬸身後鑽。

“我做不來……夫人,我……”他囁嚅著,雙眼緊閉,“您、您沒說要做這個……”

他話音未落,畫室裡忽地爆出一蓬嬌俏的嬉笑。

畫架前是一片大理石台。

幾條白膩roù感的小腿自台沿垂下,台麵上,白綢淩亂堆疊,細滑得像是調羹攪出的牛乳紋理。

幾個扯著白綢半遮半掩的美豔流鶯竊笑著你推我搡,扭來扭去地破壞伯圖斯子爵安排好的畫麵構圖,翠青與湖藍色的幾雙眼珠瞟向門口麵紅耳赤的西利亞,晶亮、邪氣,像幾條惑人的蛇妖。

畫室四壁掛滿伯圖斯子爵的油畫,靡麗、怪誕,窮儘手段地刺激官.能——伯圖斯子爵醉心於描繪美人,無論男女,為滿足這一癖好他從不吝惜花銷。

“站過來,管事的馬上就來了!”麗莎大嬸用鐵匠老婆特有的寬厚手掌死死鉗住西利亞單薄的肩,粗聲惡氣道,“彆他媽像個小妞兒似的!”

“可是……您說這兒招雜工……”西利亞被搡得直踉蹌,狼狽地扯著領口。

“當模特,畫一次五枚金圖爾蘇——你得分我一個,當然了……那也還剩四個,夠讓你帶著你弟弟從貧民窟搬出去了,剩下的還能請幾次藥劑師。”麗莎大嬸壓低嗓門,拿捏出一絲陰險的親熱勁兒,“雜工……雜工一天才賺幾個銅板,你不想給你弟弟治腦袋了?”

——西利亞習慣對外人說道文是他弟弟,這能省去反複說明情況的麻煩,況且,西利亞在心裡確實是將道文當弟弟看待的。

西利亞絞著手指,唇瓣翕動,麵色忽紅忽白。

“……治。”片刻後,他囁嚅道。

如果那夜道文沒衝進火場救他,那道文就不會受傷,更不會毀容。

與天資平平的西利亞不同,道文是個陶藝天才,老陶藝師年紀大了,乾不了多少活,道文從十三歲開始就攬下了店裡的主要活計,他做得又快又好,而西利亞負責打雜以及洗衣做飯。除去聖像、壁畫邊框、刻印十字架花紋的浮雕等主要貨品外,道文還擅長製作少女陶偶。

自然,小鎮裡罕有主顧舍得掏錢買這些小女孩兒的玩具,道文隻是用一些邊角廢料做著玩兒。可西利亞認為那些栩栩如生的少女人偶們皆透著一股曼妙的靈動感與勃.發的生命力——她們有著或柔潤或玲瓏的身段,以及肥鼓鼓的、可愛的小腿肚與藕臂,還有雪浪般鬆蓬蓬的裙擺。

她們用靈秀白皙的小手拈起一支鵝毛筆、一串白薔薇念珠或一冊羊皮紙詩集,獵手少女拉滿異域風情的筋角弓、賣花女孩拋擲沾染晨露的鳶尾、女騎手跨上奶油色的阿哈爾捷金馬……那些絕不是平庸的陶藝師機械勞作的產物,與千篇一律的陶瓷聖像不同,西利亞願稱其為——藝術。

上城區的貴族夫人與小姐們一定會愛上那些彆出心裁的藝術品,道文那麼英俊、那麼才華橫溢,若非為了救西利亞,他絕不會過上如此淒慘的日子。

“……給弟弟治腦袋。”西利亞夢囈般重複道。

……

畫室女仆將西利亞的粗布衣褲疊好摞起,不知拿到哪裡去了。

那幾個美豔的流鶯身著絲綢睡裙,潔白手臂或搭或挽,柔.媚地攀附著子爵的肩頭,嬉笑竊語。

西利亞攥著大理石台上的綢緞,拚命遮掩自己。

用來輔助構圖的綢緞裁得細而長,擋不嚴,西利亞羞急地扭動,像枚絲蛹,薄而貼服的綢布將輪廓勾勒得清晰可辨。

子爵撚弄著抹油的胡梢,眯眼端詳這稀罕而青澀的尤.物。

來畫室前西利亞已幾個月不曾修剪頭發,發梢長至垂肩,發色乍看是銀,實則是極淺的白金,在太陽下會反射出蜜色的薄光。他的眼中虹膜呈翠青色,豔得如東方古玉,摻雜著絹絲狀的璨金,翠金交駁,難描難繪……像隻名貴的波斯貓。

子爵響亮地吞了口唾沫:“轉過去,背對著我。”

西利亞耷拉著腦袋,眉梢可憐地撇著,結巴地嘟囔著什麼,像是在哀求。

“轉過去!”子爵不耐煩地提高嗓門,用筆杆狠敲畫架,“彆磨磨蹭蹭的,這是藝術!白癡!”

西利亞將嘴唇抿成一線,在心裡勾勒著那四枚金圖爾蘇的形狀,慢吞吞地、一點點兒蹭著,轉過身去。

……

子爵蛞蝓般濃稠的視線黏住他的脊骨,上下蠕動,滑膩得令人作嘔。

西利亞不傻,他知道這並不是藝術,這……這就是些汙糟的玩意兒。

羞恥與屈.辱使西利亞的皮膚泛起淺粉,清瘦骨角與線條在柔光下得到修飾,趨向圓潤。

那些細膩的、淺金色的汗毛原本毫不起眼,此時因光線角度而凸現,絨絨的、淡淡的……整個人就像一顆顫抖的水蜜桃。

“臉轉過來……隻轉臉。”子爵啞聲命令。

西利亞一動不動,直到子爵急躁地再次發號施令,他才哆嗦著轉過臉。

那雙翠金色的眼中噙滿淚水,麵頰紅透了,姿態僵硬、勉強,如同被扼住頸子的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