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此處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身著竹青長袍的八尺昂揚書生,左右肩上各垮著一大包袱行裝,風塵仆仆,此時上前幾步小心探問道。
他身後稍遠,有一名氣質冷清的俊美少年,略略低著頭留在十米開外,警惕著並未靠近。
種田最近脾氣見長,又知道有龍女能護著他家少爺,見人問,就氣哼哼指著對麵役夫肩上的棺木,將張楨的話學舌一遍:“這有兩個孝順兒子,一個想封侯,一個想拜相,正在爭將爹葬在哪兒!”
然後,又指著自家停在路旁的馬車,“我們是被堵在這兒的,倒黴鬼!”
一句話,又將對麵的人諷刺了一遍。
立在馬車頂的短耳,應景似的連鳴兩聲,似在讚同種田的話。
對麵的出殯隊伍,見連畜生都在嘲笑此舉,也有那要臉麵的家眷,聞言將麵一掩,急忙後退。
更有早就不滿的送葬眾賓客,嘩然中將袖子一甩,呼啦啦散開大半,不過一時半刻,竟負氣接連走了個乾淨。
唯有抬靈柩的役夫換著肩膀,還在苦撐。
張楨瞅著對麵情形有些亂,抿了抿自己惹事的一張嘴,拉著書童,對著一近一遠兩個書生見過禮,邀請道:
“二位兄台,如果不嫌棄,可至在下的簡陋馬車上歇一歇腳,這一時半會,怕是不好過去打擾。”
不帶馬車,人倒還能過得去,可惜因著種田的一句話,不知對麵的人,將這兩個後來的書生記恨上沒有?
不如,大家都等等看。
這一隊出殯隊伍,總不至於在此過夜吧!
而事實證明,人家不但在此過夜,還糾結工匠原地砍木伐林建出了村子,置靈柩在此一住幾十年,直到分出勝負。
此乃後話。
三名書生圍在張楨馬車前相互見過禮,敘上籍貫名姓,頓時親熱不少。
問路的竹青長袍書生名顧學林,身後的是他兄弟顧彥,兄弟二人也是去鳴山府參加鄉試的學子。
張楨自然不會再吝嗇真性情,從前種種偽裝,處處受掣,也沒見得到什麼好處。她現今,也算是有馬甲的人了,一般人彆想看出她的破綻,那何不敞開胸懷來交朋友?
最主要的是,這兄弟二人雖長得不像,可皆是一副好相貌。
哥哥顧學林豐儀俊朗,很會談笑,隻學問稍顯淺薄;弟弟顧彥性子清冷中又透著些靦腆,話少言精,總能一語中矢,一觀便知是個翹楚人物。
這二人,即有顏又有才,張楨樂得與他們結識。
直到不知繞去何處,打聽了消息的胡泗回來,三人才意猶未儘停下攀談。
種田往張楨麵前一杵,攔住想要靠近的胡泗,有外人在場不好太過分,隻冷冷道:“你就在那說,靠這麼近乾嗎?”
胡泗壓根不敢反抗,因為他知道種田是真的想弄死他,扒皮抽筋的那種。
而如今的他,作為一隻修為低下的廢柴狐狸精,想要留在恩人身邊得庇護,識時務,為俊傑!
張楨見顧家兄弟大為驚奇地打量著胡泗,便知這二人是驚歎公狐狸精的美貌,於是引見道:“這是我聘的車夫,胡泗。”
“恩人,我打聽清楚了。”胡泗見張楨同人介紹他,立馬微微一笑,眉眼風流,頗為勾人。
眾人被勾著,晃神間隻聽他道:
“死的是臨沂縣告老還鄉的楚侍郎,他家一向崇尚風水之說,連家中婦人都懂堪輿之書,在臨沂縣自號風水世家。”
“楚侍郎死後,兩子各立門戶,凡聽說有善相地脈、看風水的道人,兄弟倆都不遠千裡爭著請了來,為楚侍郎選擇營葬的風水寶地。”
眾人一聽,好家夥,楚家兩子,還真不能說人家不孝順,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傳!
而且這事兒當個故事聽,也頗為不賴,於是幾人聽得津津有味,崔著胡泗接著說。
“前些日子,楚家兩子分彆招羅了上百名風水先生,分成東西兩路,天天去郊野荒林看墳地。用了一個多月,兩家分彆尋到了各自中意的風水寶地。”
這不,就趕著來下葬老父親了。
“後來呢?”
種田的八卦之魂蠢蠢欲動,一雙眼放著光,恨不得自己親自去聽一回,此時連連催促,也不管追問對象是不是他痛恨的狐狸精了。
胡泗身為狐狸精,長得好,嘴皮子也利落,見種田好言催促,有些受寵若驚,也不賣關子:
“楚家兩兄弟對楚侍郎埋在哪,各說各理,互不相讓,便都賭氣不再商量,各自去營建墳墓,現如今,是兩處都齊備了。”
“至今日發喪,靈柩抬到這岔路口,誰也壓不下誰。”
“後麵的事,諸位都親眼見到了。”
三個讀聖賢書的書生相互對視一眼,皆有些哭笑不得,他們今日,怕是有得等了!
令在場之人沒想到的是,他們這一等,足足等到了快日落,楚家兩兄弟都沒分出個勝負。
再不走,縱然是有馬車,他們一行人,怕也趕不上城門關閉之前入臨沂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