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些.......”
老人混沌的眼珠已經無力轉動,臉上的淡斑越來越清晰,厚瓣的唇一點點蠕動,像一隻討食的幼鳥。
他伸著手向麵前的人乞討自己最後一點生存下去的力氣。
他知道自己沒幾天,沒幾天了。
可他還想再多活一天。
“孩子,再給我點.....再給我點精神力......”
沒有人會想到垂垂老矣的王爵恨不得匍匐在孫女的腳下,隻為乞求獲得更多的精神力。
他伸出自己滿是褶皺的手,掌心的紋路似乎點點淹沒,將他平凡的一生抹掉。
溫覺的臉色蒼白,唇瓣抿成一條線,收回手。
慢條斯理為老王爵蓋上毯子,握住他廋如骨的手腕:“祖父,休息吧。”
聲音十分溫和,儒氣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動容。
真冷漠啊。
他的孫女的真是冷漠。
何索·亞媞心如死灰,他知道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得到她這個披著羊皮的孫女一絲精神力。
她給自己的都是恰到好處活命的力量。
真是一隻惡狼。
老人攥緊的手心慢慢鬆開。
他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趕在溫覺離開前開口。
“我給你,我把你父母的全部財產都給你。”
老人的眼底多了些希望,他期望用這樣的條件得到一點點的舒適,一點點的喘息。
他轉頭,眼珠怔怔。
溫覺的背影那樣筆直,那樣符合皇室家族的教導,可在他眼底是那樣的刺眼。
“祖父在說什麼玩笑,父親母親的財產我早已繼承。”
她轉身,那張跟他去世的小兒子相貌太過相像,老王爵幾乎有點晃眼。
都說侄女像叔叔。
隻是他那個死去的小兒子,那個柔弱的omega是沒有她這樣淩厲手段的。
何索·亞媞努力整理頭緒,可他的大腦一片混沌。
他抬手朝溫覺招了招:“你要跟那個omega在一起的時候,你說過祖父同意,你就無條件供奉給我精神力......”
老人說得自己的笑容有點局促。
可再局促的笑容都沒辦法掩蓋他的貪心。
對,他想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有什麼錯呢。
溫覺慢慢走近,她握住老人的手心,並沒有給予他想要的精神力。
她的眼神漸漸柔和,柔和得詭異。
“可是,我每周見您......”
“一次也沒少過。”
溫覺每周都會回家族殿宇,一個退位的族長,走向太刺眼。
恐怕連一直覬覦她謀逆的方瑉也沒料想,溫覺是回來為他們這祖父提供生命力。
何索·亞媞被孫女握住的手在顫抖,他竭力保持鎮定,聲音卻啞得厲害:“那你......能再給祖父點精神力嗎?”
他的乞求太過厚顏無恥,他自己也知道。
可他就是想活著。
溫覺將他的手放回柔軟的床榻上,又一次重複剛才的舉動。
將毯子蓋好。
老王爵甚至以為那毯子要劃過自己脖頸,落在臉上,成為太平間的罩布。
“溫覺......”
因為這聲,她停滯了舉動。
老王爵的喉頭有些乾澀:“我是你的祖父啊~”
這句話聲音越來越小,連他自己也覺得說出來很無恥。
毯子上的毛絨一點點靠近脖頸,在脖頸處停下,那中微妙的觸感像極了冰冷的手鉗製咽喉的感覺。
“祖父還記得我回來的那天嗎?”
這句話將他帶入了無限的回憶中,她回來的第一天,是哪天呢?
何索·亞媞隻記得.......
那天是他兒子出殯的日子。
他的兒子,他的那個無用的兒子,那個性征alpha的後代,那個從死在浴缸裡的兒子,那個懦夫。
“記得........”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啞,乾裂的唇瓣蠕動。
溫覺輕輕一笑,杏眸輕斂,順勢坐在床邊。
她的指尖撫平毯子的皺紋:“在父親去世以前,祖父有沒有想過......”
她的指尖頓了頓,很快平緩。
抬眸:“我會回來。”
他想過嗎?
何索·亞媞不知道。
消失了十五年的外孫女,那件汙點事件的證明。
他期望他回來嗎?
答案應該是否定。
但她穩定不安的精神力又是讓他如此向往。
如果他早知道溫覺能幫自己續命,他或許會放棄的是他那懦夫兒子。
“孩子,祖父是你的家人啊,我當然希望你回來。”
他開口,甚至忽略掉那僅剩的良心,他太渴望活著,這件事甚至超過了他想得到純粹血脈alpha後代。
溫覺眸底微沉,笑容漸漸凝固。
那是一場很久的夢,久到她選擇忘記。
那個脾氣很大的omega女人,喜歡穿著鮮豔長擺的裙子,她像一朵帶刺的桔梗,並不豔俗,也不漂亮。
她提著狹小的行李箱把自己帶上軍艦,她與父親沒日沒夜的吵。
她總會質問:“你到底愛不愛我!”聲音高漲悲涼。
那個男人長期被壓迫得很累,窗邊一根又一根煙頭,他抽著最後一根煙,有些無奈:“你呢......你希望我愛你嗎?”
女人沉默了。
她不像往常那樣不管不顧,也不吵鬨。
他們安靜下來。
溫覺從沒覺得兩人這樣安靜的時刻。
靜得有些溫情。
一家三口的溫情。
更安靜的時候大概是那個昏暗潮濕的屋子。男人一臉誠懇跟那群惡臭的人類保證:他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帶著足夠酬金回來贖人。
溫覺戴著不合適的alpha止咬器被女人藏在身後,那是這個女人第一次展現她的omega溫柔。
男人離開了,他走的時候回頭。
或許過於安靜的女人讓他不適,或許他的良心不安。
他隻看一眼。
他離開,背影在昏暗門下佝僂,潔淨的襯衫滿是灰塵。
女人那天沉默了很久。
她眼底的張揚一點點殞沒,直到那群惡臭的人類出現,直到他們對她嘲笑。
“你們被拋棄了。”
女人還是沉默,她似乎早就知道。
她抬頭的那一眼。
就是生離死彆。
她所有的善良都用在那一眼,後來女人從高架上被推下,她的四肢被解卸,血淌了一地。
年輕的王爵因為戰爭不得不舍棄親人,奮勇捐出所有財產供給,戰爭勝利了,他是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