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條純黑色的巨蛇, 身軀足足有蔣星腰那麼粗,不知從何時起就盤踞在房梁上潛伏。
蔣星正彎著腰看書,突然就被垂下的蛇尾捆住拖上去, 口鼻也被捂住, 連出聲機會都沒有,眼睜睜看著自己離溫翎越來越遠。
蛇鱗翕張,刮出細密血痕。
聞到蔣星傷口處散發的香甜, 巨蛇狂亂地收緊身軀,蛇鱗豎起,更深地刺破皮膚,蔣星瞬間遍體鱗傷,血順著手指滴落。
書房地麵上鋪著厚毯, 血液無聲浸入其中。溫翎背對著他們, 沒能發現端倪。
蔣星想呼喊求救,巨蛇立刻絞緊肌肉, 他肺部被擠壓,嘴唇無力張合,發不出一點聲音。
溫翎:“蔣星?”
沒有回應, 他邁步向書房外走去。
房梁上的蛇見此狂喜, 猩紅豎瞳閃過野獸的興奮貪婪。
蛇頭靠近蔣星,冰涼蛇信舔過傷口,美好的血讓它眯起眼睛, 雪白毒牙在口中若隱若現。
蔣星瞪大雙眼, 無力地看著巨蛇一點點張大嘴巴,似在考慮要從頭還是腳開始吞噬。
最終它選定了蔣星的頭,撐大透明的蛇嘴皮膚近在咫尺。
聞到蛇腥臭的呼吸,蔣星幾欲作嘔。
人類身體發出瀕臨崩潰的扭曲聲。缺氧讓他眼前發黑, 失去思考能力。
溫翎怎麼還沒發現……
“砰——”
四肢的束縛一鬆,蔣星從天花板墜落,他發出一聲痛哼,手臂似乎撞脫臼了。
蛇血四濺。
蔣星本能地閉上眼,臉上一陣潮濕,蛇血灑了滿身。
他癱軟在地,茫然地望著麵前的一雙靴子。
溫翎踢開覆蓋在蔣星身上的蛇,把他抱了起來。
蔣星緩緩眨眼,滿是黑白星點的視野裡闖入一張冷峻的臉。
看清溫翎模樣,他瞬間放鬆下來,無力靠上對方,委屈難過地低喃:“學長。”
溫翎眼底漆黑,一向毫無波動的臉上竟然有怒火。
他單手抱著蔣星,衝巨蛇又連開好幾槍,直到彈匣打光才停手。
第一次,深海的神做出了沒有意義的發泄舉動。
對他而言,殺死對手就是終結,繼續攻擊屍體純屬浪費時間。
但看到懷裡滿身傷痕的蔣星,溫翎腦中名為冷靜理智的弦繃斷了。
開槍的巨響讓蔣星清醒了些,他拉了拉溫翎的衣服,“好惡心,我們快走吧。”
溫翎的怒火並未因此平息,他安撫般拍著蔣星後背,狠狠踩上巨蛇,輾得它骨架散裂,血肉模糊。
腥氣撲鼻,蔣星捂嘴嘔了一下,生理性的淚水流過麵頰。
溫翎終於停手,抱著蔣星徑直離開驅魔師的屋子。
回到車上寬敞的後座,溫翎幫他接好手臂。
蔣星疼得不行,低低抽咽著抓住溫翎衣襟,“我還以為……要死了。”
溫翎沉默著,抬起蔣星下巴,眼神沉鬱複雜。
他無法等待了,他現在就想把蔣星帶到巢穴裡藏起來,無論什麼蛇怪蜥蜴怪都彆想再碰蔣星一根手指頭。
溫翎:“跟我回家。”
有溫翎在身邊,蔣星心裡的委屈一下子滿溢,他無法自控地發抖,哭得眼睛微紅。
要隻有他一個人,怪物死了,他隻會想剛才有多危險。可見了溫翎,他卻沒道理地抱怨起來:“為什麼,嗚,為什麼不快一點……”
蔣星撩起袖子,把血淋淋的傷口送到溫翎麵前,“你要是快點,我就不會受傷了。”
換了彆人估計都要氣笑了,救了他還不夠,反倒轉頭怪起溫翎。
溫翎任由蔣星任性地把所有錯誤推到自己身上,“嗯。”
“跟我回去,隻要你不離開,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
蔣星微微搖頭:“你想把我關起來?”
溫翎思索片刻,竟然點了點頭,“他們不應該看見你。”
蔣星聽了他冷漠聲音,一下子情緒失控,指責道:“憑什麼?”
溫翎眼中閃過不解,懷裡的蔣星似乎很生氣,咬緊了下唇怒視自己。
溫翎皺起眉,“什麼意思。”
“學長有伴侶吧?”蔣星笑得有些自嘲,“那現在對我說這些又是為什麼?”
蔣星說著溫翎無法理解的話,他愈發迷惑。
他以為蔣星是因為受傷而生氣,便伸出觸須包裹住他,“很快就不疼了。”
誰知蔣星竟然抗拒起來,“我不要!”
觸須被他指甲抓得微疼,溫翎並沒有生氣,他看著蔣星不斷開合的唇,突然抱緊他,輕輕落下一個吻。
毫無旖念,根本不是人類表達情感的方式。
蔣星動作一瞬間僵住,震驚地看著溫翎。
見蔣星終於冷靜,溫翎眯了眯眼,又吻了一下他唇縫,這才分開。
“為什麼生氣。”
蔣星臉色卻驟然蒼白下來,扭過頭去不看溫翎,“你怎麼能……”
觸須撓撓蔣星下巴,溫翎重複道:“為什麼生氣。”
蔣星:“你根本不明白……”
他臉上毫無血色,即便傷口已經愈合,但皮膚卻越來越冰,“放開我。”
溫翎遲疑片刻,鬆開觸須。
蔣星立刻爬到駕駛座,係好安全帶,語調疏離:“回去?”
溫翎拿出懷中的筆記本,這是他離開書房後在煉金室找到的完整筆記。
“回去。”
蔣星默默發動車子,沒給溫翎換座位的機會。他身形高大,自然不可能像蔣星一樣從座位中間鑽過去。
溫翎不說話,蔣星現在也不和他交談,回去一路尷尬沉默。
車子又回到露營地,昨天的向導見了他們立刻見鬼一樣扭過頭,不過看在蔣星的麵子上,他們還是分到了一塊風景絕佳的休息區。
天色漸暗,營地中間燃起篝火,遊客聚在周圍分吃從各地帶來的食物,交談甚歡。
向導把蔣星領去紮營那兒,說:“那些遊客沒得玩了,今晚說要開篝火舞會。”
“舞會?”蔣星微驚訝道,“這沒歌沒曲的,跳什麼?”
向導嗤笑一聲,雙手扶在腦後:“反正他們出錢,隨便。”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蔣星,默默咽了下口水。
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小老板今天看上去格外……軟。
換他們在沙漠裡跑了兩天滿身塵土,那看著就像泥地裡挖出來的土豆,臟兮兮不能看。可蔣星跑了兩天,縱然眉間疲憊揮之不去,整個人也是乾淨挺拔的。
但偏偏在這種乾淨下,有種無法言說的感覺,引人探尋。
向導從小就喜歡同樣彪悍粗魯的本地人,也就上次去鎮上乍然見了這位異鄉來的白淨青年,回去魂牽夢縈的對象都變了。
蔣星和他們完全不一樣,就像是遺落在沙漠裡的東方瓷器,精致又脆弱,再魯莽的村野鄉民見了也隻想據為己有,好好保護起來。
蔣星給了錢,又推脫不過向導送的兩瓶烈酒,隻好收了下來,笑說對方下次去希望鎮一定要找自己請杯酒。
向導嚴肅頷首:“老板說話算話,我肯定會去的。”
那頭他兄弟催著去幫忙,向導隻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還不忘衝蔣星揮揮手。
溫翎收回視線,冷淡道:“扔了。”
蔣星臉上笑意淡下來,“跟你沒關係。”
溫翎皺起眉,不解道:“你在想什麼?”
“您自己琢磨吧。”蔣星隨意扔下句話,點起營火煮飯,他背對著溫翎坐著,態度疏遠,與昨天的親昵南轅北轍。
落差太大,溫翎心裡有些怪異,但這位神明不明白蔣星到底怎麼了,隻能沉默地坐下,看著鍋中通心粉翻滾。
蔣星隻煮了一個人的份,煮好後就撈起來晾著,又倒掉水重新燒熱一點玉米油,把番茄肉醬罐頭倒進去翻炒,加入乾羅勒和一點點水煮上兩分鐘,再將通心粉倒進去裹上醬汁。
溫翎靜靜等待著晚餐。
可蔣星這回看也沒看他,自顧捧著碗小口吃起來,紅紅的番茄汁沾在嘴角。
溫翎手指微動,還是沒開口。
直到蔣星起身去拿紙巾的那刻,溫翎突然動了。
蔣星被手上力道拽得一歪,不受控製地往溫翎懷裡倒去,手裡的碗也摔進沙堆。
“你!”
溫翎冰冷又輕柔地吻他,湛藍雙眸深邃幽暗。
蔣星被他看得四肢發軟,唯一的抵抗便是拽住他衣物推拒。
溫翎抓住他的手,寬大掌心完全包裹住蔣星。
遠處有向導看見這一幕,氣得差點厥過去,罵罵咧咧地嚷著什麼。
蔣星臉色微紅,惱怒地推了把溫翎,含糊道:“鬆開。”
溫翎又親了他下唇才放開,雙眸沉靜。
“為什麼生氣。”
向導們的討論聲越來越大,蔣星破罐子破摔,埋到溫翎頸側,“明知故問。”
溫翎:“我不知道。”
蔣星快被他態度搞崩潰了,“隻有愛人才能親吻。”
溫翎仍是不解:“所以?”
“學長明明有伴侶!”蔣星怒道,眼睛明亮有生氣,“為什麼還要、還要……”
“沒有。”
“什……”
溫翎扶住蔣星後頸,一字一頓道:“我沒有伴侶。”
蔣星怔愣道:“可你明明說……”
“不是我說。”溫翎淡淡道,“一直,都是你先入為主。”
蔣星臉色爆紅,終於意識到自己鬨了個大烏龍,還莫名其妙和溫翎冷戰,尷尬得揪緊衣服,掙紮道:“那你為什麼不直說!”
“我覺得……很有趣。”溫翎斟酌片刻,用了個勉強符合當時想法的人類詞彙。
看著漂亮青年人向往又委屈,以為他有了伴侶,可憐兮兮地扒拉在他身邊,不舍得離開。
蔣星猛地從他身上站起來,一把掀開帳篷鑽了進去。
圍坐著的向導裡也跟著站起一個年輕人,氣勢洶洶地就往他們這兒走來。
溫翎冷冷瞥他一眼,起身道:“滾。”
向導捋起袖子,冷笑道:“你才該滾吧?老板生那麼大氣,你說了什麼?”
他上下審視溫翎在希望鎮顯得格外講究的打扮,諷刺道:“誰知道你在城裡有幾個‘好朋友’。”
溫翎:“與你無關。”
向導怒道:“你他媽的現在站在希望鎮……”
蔣星被外頭爭吵鬨得心煩,“彆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