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聲響起, 學生三三兩兩結伴往餐廳去。
陳薇用護腕擦了擦汗,“走?”
蔣星:“一會兒吧,你先去。”
他拋起網球, 揮拍打到牆上, 幾乎每次都在地麵同一個位置彈起,手臂舒展,動作賞心悅目。
陳薇若有所思地看向俞沉, 他正提著水桶和墩布擦洗地麵, 動作熟練。
“那我走了。”陳薇離開,空曠的網球場隻剩下俞沉和蔣星兩人。
塑膠地麵擦起來聲音刺耳,蔣星拍了拍球, 手腕輕巧一推打入網球框中。
“要我幫你嗎?”
俞沉已經擦了四分之一的場地,額角微微汗濕。
“不用。”
蔣星拿出震動不停的手機, 居然是白落雲的信息。
那天他醉酒之後一直沒聯係自己, 蔣星還以為他回畫廊了。
[白落雲:校方邀請我在學校開一場畫展, 我同意了。]
[您有空來嗎?就在藝術中心大廳。]
隨信附贈了兩張電子門票, 各有一幅白落雲的代表作品。他的作品色彩明亮,帶著向上的活力。
蔣星:怎麼有兩張?
[白落雲:畫展分兩天,主題不同。]
蔣星眨眨眼, 問俞沉:“要不要去看畫展?”
俞沉放下水桶:“白落雲?”
“對。”
俞沉有點諷刺的意味:“人家隻邀請你。”
蔣星:“可我不想一個人去。”他走到俞沉麵前,雙眼明亮, 看著很期待能和他一起去。
他用這種隱秘的手法傳達喜愛,被注視的人就會以為自己真的對蔣星很重要。
俞沉說:“好。”
“謝謝你。”蔣星抿唇一笑,主動幫他提起水桶往雜物間走。
俞沉笑意收斂,自言自語:不要相信他。
下午三點,蔣星主動走到普通班的教學樓,小心地躲在牆後往玻璃裡看。
俞沉坐在靠外側的窗邊, 清瘦背影微微彎著,正在寫筆記。
乾淨俊美的側顏在一種高中生裡簡直奪目。
所有陽光都照到了他身上,無論他本人再沉默寡言,也無形地發著光。
數學老師背對著學生寫題。蔣星正愁怎麼叫俞沉出來,對方卻心有靈犀地抬起頭,精準捕捉到蔣星。
蔣星眯眼一笑,無聲道:“快出來。”
俞沉快速寫完老師剛才布置的題目,趁她巡查到身邊時輕聲說:“老師,我想去一趟醫務室。”
他學習認真,態度端正,市第一名的成績全科老師都知道,並不懷疑對方是在撒謊。
“好,不舒服就多休息一會兒。”
俞沉點點頭,也沒拿包,悄聲從教室後門離開。
蔣星抓著他往樓下走,“快一點,一會兒下課人就多了。”
走廊一片安靜,隻能聽見隱隱的講課聲。
而向來端坐教室的俞沉,頭一回在上課時間離開,陌生而新奇。
午後的林蔭道灑滿細碎光斑,隨著蔣星的腳步掠過少年臉頰。
俞沉內心突然感受到久違的寧靜——在他病死之前、沒有與怪物交易之前的寧靜。
藝術中心零星往來著幾個少年男女,蔣星腳步輕快,帶著俞沉往裡走。
建築完全用玻璃修成,定期清洗,室內透亮乾淨得不像現實。
白落雲的畫已經上了牆,蔣星隨意選了一幅最大的油畫,雙手輕輕按在圍欄上,俯身去看它的名字。
《獨角獸》
油畫上,一頭純白的獨角獸正在迷幻夜色下飲水,它身邊坐著一位麵容模糊的人影,腳尖隨意地落在水麵上,似乎在嬉戲。
“白落雲真的很厲害。”蔣星撐著俞沉肩膀,耳語道,“人體好漂亮。”
俞沉緩緩眯起眼,麵色微冷。
蔣星注意到他情緒不對,“怎麼了?”
他不知道,俞沉特殊的力量能穿過最表麵的油畫,看到下方隱藏的底層畫布。
人影有了臉,是蔣星。
並不像表層油畫穿著優雅的羅馬式長袍,反而披著仿若無物的透明輕紗。介於少年與青年間,稚嫩與成熟兼具的美好軀體若隱若現。
不再是純粹的人體之美,俞沉看到了——欲.望。
蔣星:“有什麼不對?”
俞沉搖頭,走向下一幅畫,仍然是人像。
是一位撫摸天鵝頸的少年,麵容清晰,純粹的西方人。
但俞沉看見了底圖。
神話中,荒.淫的主神變作天鵝與麗達媾.和,後世便給這純潔美麗的生物蒙上了隱秘暗示。天鵝纏著少年肩頸,正被柔情撫.摸。
下一幅仍是如此。
所有作品,都用無可指摘的表層油畫掩蓋住了白落雲汙穢的欲.望。
他將之送到學校中展覽,邀請蔣星觀賞,都是為了滿足內心的陰暗想法。
蔣星跟著俞沉繞了一圈,皺眉道:“俞沉,你在做什麼?”
俞沉掃過對方一無所知的麵容,突然想起那幅掛在書房中的油畫。
他麵色微動:“我們回去一趟。”
“啊?”蔣星不解道,“你在想什麼呢?”
俞沉惱怒於白落雲行為,卻又不得不感歎對方真是上趕著給自己遞刀。
“回去告訴你。”
蔣星見他不像開玩笑,勉強同意。
俞沉翹了下午和晚上的課,這可是頭一遭。蔣星倒想知道俞沉回去要做什麼。
管家見二人回來,有些驚訝:“小少爺?”
蔣星笑著撒嬌:“想家裡的飯了嘛。”
管家哪還顧得上探究蔣星回來做什麼,笑得停不下來:“好好,我讓人給您燉魚湯,上學那麼累,補補。”
俞沉:“家裡有不要的刀嗎?”
見管家疑惑,他解釋道:“要做個小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