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多輛馬車幾乎被強力箭矢射得散架, 攝政王親衛持刀護衛,仍是擋不住其中一輛中緩緩滲出血跡。
焦煥帶人搜索過遠處樹林,氣得砸了下身邊木板, “給他們逃了。”
“敵暗我明, 不足為奇。”淨心歸鞘,褚鎮乾大步走向滲血馬車。
焦煥:“王爺,我來。”
馬車已不辨外觀,根本看不出是何人所乘。
他上前幾步, 劈斷密密匝匝的箭矢, 踢開車門。
一具死不瞑目的男屍倒向車外。焦煥以刀鞘抵住,凝目望去。
“王爺!”他低呼一聲, “是……餘清名。”
褚鎮乾麵色沉凝。
隨行官員皆躲避在車中尚未出來, 褚鎮乾對親衛打個手勢,他們一頷首,對車內低語幾句,守住車門不容下車。
褚鎮乾:“那個西夷小廝呢?”
焦煥一拍腦袋,跨過屍體在車內尋找,一無所獲。
“跑了?”焦煥皺眉道, “也可能是遇襲時此人恰好在車外。”
褚鎮乾沉聲道:“找!”
蔣星身份於褚鎮乾而言並不重要,隻要蔣星不再把真容露給其他人, 他多的是辦法一輩子遮住秘密。
可餘清名的小廝是西夷人, 雖不知今天問話是餘授意,還是小廝本就認出了蔣星。但隻要此人被俘,蔣星身份定然會被大做文章。
親衛分出一半點燃鬆油火把,空氣中全是刺鼻氣味。
焦煥問:“若找到,如何處置此人?”
他自覺多餘問這話,畢竟褚鎮乾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
褚鎮乾沉思片刻, 俯身撿起一支箭。
“粗如尾指。”他翻過尾羽,“比尋常箭矢重上三成。”
焦煥同樣拾起一支箭,若有所思:“要從樹林將粗箭射中馬車,必然用的是重弓。”
褚鎮乾:“禁衛。”
焦煥大驚:“禁衛怎會在此處?”
“我們距京城不過剩下半日路途。”褚鎮乾道,“若是禁衛昨日便出發,帶著武器行裝埋伏下來,時間足夠。”
“昨日……”焦煥不解道,“可誰能給宮中遞消息?”
“鄉野村夫無數,誰都可以。”
褚鎮乾單手折斷箭矢,眼神冷厲。
車隊旁一陣騷動,親衛回轉,手上還拖著一具屍體。
正是那西夷小廝,並非中箭而死。一手手指缺了兩根,齊根而斷,血流如注。咽喉上一道致命傷。
焦煥黑著臉道:“殺人滅口。”
褚鎮乾看過刀口,“禁衛手筆。”
“著衛士守夜,小心敵襲。”
褚鎮乾返回馬車,放柔聲線:“沒事了。”
車內安靜一片,沒有第二個人的呼吸聲。
他心神俱震,一把掀開床榻暗門。
空無一人。
*
蔣星藏在暗門裡,起初還緊張,後來就因為昏暗環境開始打瞌睡,尾巴在側腰輕輕拍打,像在哄自己睡覺。
車門咯吱,他猛地睜開眼收回尾巴和耳朵,凝神聽著外頭動靜。
不是褚鎮乾。
此人呼吸聲趨近於無,開門後便沒有任何響動,多半是慣於暗殺的刺客身份。
蔣星猶豫片刻,推開身上木板,從縫中小心看去。
他並不會被凡人殺死,看看此人是誰也無妨,說不定還能幫褚鎮乾抓住一個暗樁。
車門處灑下月光,沒有人影。
就在蔣星奇怪之際,床榻被猛地掀起,一隻手緊緊捂住他口鼻,單手捆了他四肢,閃身溜出車廂。
褚鎮乾正在不遠處查看箭矢,蔣星瞪大眼睛想要呼喚,可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那人挾著他躲過巡邏親衛,借夜色與錯落馬車為掩護快速跑入林中,腳尖一點,以輕功狂奔起來。
不過此人竟沒有把他扛在肩上,反而選擇了更加費力的背著他。
蔣星心神一動,大概猜出了他來曆。
褚炎為什麼要讓人抓他?
也不知跑出多遠,這人扔下蔣星,青年摔到地麵枯葉堆中,下意識靠上身後樹乾。
蔣星竭力睜大眼睛,想看清綁架自己的是誰。
“你、你為何挾持我?”他乾澀開口,話音微顫,顯然是怕極了。
那人目光冰冷毫無感情,上下打量他一番,倒像是評估案板上的一塊肉。
蔣星:“我從未害人,殺我前至少告訴我因何而死……”
“不殺。”對方聲音平板,“回答我的問題,就不殺你。”
蔣星快速點頭,“你說你說。”
青年雖然看著十分害怕,可挾持者皺起眉,總覺得有些彆扭。
他定神問:“褚鎮乾彆院官銀藏在何處?”
蔣星作勢猶豫,看見刀光便縮起脖子,“在很偏僻的一處倉庫。我不認路,分不清方向。”
那人又問:“褚鎮乾此下東南,殺顏驥究竟是為了滅口?”
“不是的。”蔣星搖頭道,“王爺與貪官從沒有過關係……”
“他為何不奪位登基?”
“我不知道,他不會和我說這麼秘密的事。”
“最後一件事,”那人問,“你可知道安月鬆想做什麼?”
蔣星答道:“她想借中原滅了西夷。”
那人身形微動,大概是記下了,刀身靠近蔣星。
蔣星驚慌道:“不,你說了不會殺我的!”
見他不後退,蔣星突然道:“褚炎讓你殺我了?”
刺客停下腳步,似在斟酌。
“你沒必要做多餘的事,對不對?”蔣星試探道,“你可以把我帶走關起來,我逃不了的,無論褚炎想做什麼,這兩天也夠了。”
“還以為你與褚鎮乾有多深的感情。”
那人語氣終於有了情緒,嘲弄道:“原來還是個怕死的。”
蔣星沉默不語,視線越過他肩頭看向後方。
刺客敏銳回首,卻也隻看見一道驚豔刀光。
亮如銀練,勢不可擋。
他捂住咽喉跪倒在地,氣管破裂發出咯咯聲,很快便喪了命。
蔣星動動手腕,委屈道:“勒得我好疼。”
褚鎮乾上前抱起他,隨手便割開繩索,大步往回走去。
焦煥腳尖翻過刺客身體,“王爺,是褚炎身邊的侍衛。”
“本王知曉。”他冷叱道,“敦宜連自己兒子都管不好。”
回到車隊,一副病態的張秋麟迎上前,“王爺,查到了……”
蔣星被哄著睡覺,二人談了關於東南善後的事宜。
張秋麟自懷中拿出賬本,“幸不辱命。”
那日有官員情急之下將賬本扔進水中,雖然搶救上來,但墨跡暈染,看不清數字。
好在張秋麟極善籌算,救上岸後半日不曾休息,連夜將賬本一一修複。
如此便有了最後一樣籌碼。
車隊清晨入城門,街道尚未有行人,又有親衛著百姓退避,連商販都不曾擺攤。
馬車各自分流。褚鎮乾在車中換上紫黑朝服,叮囑道:“在側殿等待本王,不準離開焦煥視線。”
蔣星昨天才被挾持過一遭,乖乖點頭,“皇叔小心。”
褚炎和安月鬆不知安排了什麼手段對付他。
褚鎮乾冷笑道:“總不至在殿上兵戎相向。”
馬車停在側殿,早接到消息的芸豆扶了他一把,“你可算回來了。”
小姑娘都快急瘋了,誰知道攝政王到底存了什麼心思。
不過看蔣星精神還不錯,她終於放下心來。
焦煥道:“進去等。”
馬車轉向正殿,百官皆識攝政王車駕,退避兩側拱手以待。
今日是自中秋後第一日朝會。
一向用各種借口逃避朝會的褚炎今日卻早早來了,隨手把玩著腰間玉佩,眉目輕佻。
他一見殿門動靜就知道是褚鎮乾來了,微微一哂,隨口與身側官員笑說:“攝政王往來東南郡,動作還真快啊。”
官員諾諾低頭,連聲稱是。
褚炎眯起眼,笑說:“彆怕啊,看看好戲。”
他與早就安排好的監察使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
三人在偏殿等了沒兩分鐘,便有人前來敲門。
焦煥皺眉道:“誰?”
“安月鬆。”
他一時沒記起這人是誰,蔣星倒是先跳下軟榻,過去開了門,驚喜道:“你來啦!”
竟是那西夷公主?!焦煥大驚,“你……”
安月鬆冷冷橫他一眼,可沒忘了褚鎮乾手底下人怎麼粗魯抓她的。
焦煥:“這究竟怎麼回事?”
蔣星道:“說來話長。”
安月鬆關好門,抱臂冷笑:“那我長話短說。”
蔣星笑著抬抬手,示意她隨意。
她毫不見外地在寬椅上坐下,道:“我可不是什麼西夷公主。”
“你家王爺恐怕早就猜到了吧。”她冷道,“畢竟西夷王庭內記載,安月鬆早在十年前就夭折了,我頂了她的名字。”
蔣星“啊”一聲,“他早就知道?”
“笨就彆說話。”女子瞪他一眼,繼續道,“蔣星和你們說了多少?”
焦煥已無法思考,呆呆搖頭。
安月鬆道:“他要送褚鎮乾登基。”
“什麼?”焦煥低聲驚呼,“他、他憑什麼?”
女子冷哼道:“褚鎮乾好命……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卻說殿上,監察使已質問過褚鎮乾府中為何會有失蹤的賑災官銀,又拿出所謂顏驥與他通的書信,甚至還有偽造的賬目,條條都能對上,毫無紕漏。
皇帝麵色泛紅,傾身問:“褚鎮乾!你還有何話說?”
褚炎樂得不當出頭鳥,站在百官列中看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