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1 / 2)

勸學殿的西梢間布置簡單,但床榻桌椅一應俱全,敞闊豁亮,細密連串的珠簾垂掛在寢床前,再有屏風相隔,倒是看不清楚。

隻隱隱約約聽著寢床上翻身的動靜,曉得裡頭有人。

莫驚春睜著眼躺在冷硬的玉枕上,此刻的姿勢對他而言甚是不雅,若在平時,他必定要嗬責數句甩袖離開,此刻卻不得不強忍酥|麻,那感覺時不時竄過後背,側放在枕邊的手緊握成拳。

兔尾被不間斷地揉搓,已經可憐兮兮地縮成個小團。

兔尾:救,吸太多了。

吸兔尾也要有個限度,會腫!

公冶啟覺得現在的夫子看起來就像是突然被掀翻了的動物,無措地露出柔軟的腹部,驚恐又可憐地在他身下縮成一團。赤|裸的上半身光滑,透著幾分少見天日的白皙。

冰冷的手指長時間撫弄兔尾,徹底溫暖起來。

指間夾著尾巴,毛團被壓了下去,顯出兔尾真實的大小,蓬鬆雪白的一團縮下來也就一小點,掌心壓根分不到多少細密的觸感。

手指的主人猶豫了一下,忍痛變作一手捧住。

莫驚春:“……已經半個時辰了,您冷靜下來了嗎?”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看破世俗的絕望。

太子拿捏他的尾巴就跟解壓一般,橫揉豎搓,默不作聲把玩到了現在。莫驚春整個身子都僵硬發麻,隻在偶爾精怪提醒進度變動後才恍惚意識到這兔尾就在彆人手裡這個事實,再後知後覺地忍受那拍岸而來又痛又麻的感覺。

公冶啟慵懶地躺在更靠下方一點的地方,長手長腳地拱在莫驚春身後半闔著眼,像是有點倦意。

“夫子,”他扯了扯尾巴,“這尾巴會變回去嗎?”

莫驚春被最後一下扯得實在是痛,忍不住伸手去護,“……這是長在肉上。”一個不小心扯斷,就直接驗證他之前考慮過要不要砍斷的念頭了。

“永久的?”

如果現在莫驚春能回頭,必定嚇得有多遠跑多遠,太子的眼睛實在亮得嚇人。

莫驚春:“……不。”

太子沒多問。

莫驚春早就應該在太子多次奇怪的舉止後發現太子的問題,正常人在知道男子會產|乳還有長尾巴後,不會覺得其怪異生奇?

太子偏不會。

且眼下,太子似乎對這兔尾有期限感到遺憾?

真是……莫驚春難以形容那是什麼感覺。

自打有了這精怪後,莫驚春時常如同心尖壓了塊巨石,從未有如此徹底乾淨被扒開的時候。

羞辱痛苦的同時,卻有種隱秘的開釋。

公冶啟慢吞吞地擼毛,感覺到手指下尾巴的腫脹,半晌,才頗為不舍地撒開手,撐起身。

窗外的雨聲依舊,他聽著雨打屋簷聲沉默了許久,“父皇快要死了。”

他平靜地說道。

莫驚春正在沉默的死寂裡慢吞吞地摸索衣裳,想要將淩亂的衣物套上,聞言僵住。

公冶啟:“怕了?”

他好似總是喜歡這麼問,帶著漫不經心的意味。

莫驚春坐了起來,低頭將衣服蓋好,“陛下昏迷這些時日,朝廷內外約有些爭議。”他避而不談,卻也回答了公冶啟的問題。

皇位交替時,如何不驚顫?

“父皇若駕崩,順理成章登基的人會是孤,”公冶啟眼神幽深,看著莫驚春|光滑的背脊被素白衣服蓋住,“有什麼爭議?”

莫驚春:“您是太子,自然是您登基。但是眼下宮內朝外稍顯混亂,雍州又有災情,連年打仗,消息傳到疆域對我軍士氣也是個打擊。”

他頓了頓,才又說道,“年長皇子裡,覬覦皇位的也不在少數,屆時會發生什麼,誰也不可得知。”

其實眼下莫驚春整個人都被揉木了,太子問什麼就說什麼。

他一直試圖將腰帶闔上,卻三兩次都滑開手。

莫驚春心裡氣急,卻不知在氣什麼。

驀然,一雙胳膊從身後圍過來,強硬從他手裡拽走腰帶,然後漫不經心地在他腰間合攏。炙熱氣息吞|吐在耳邊,驚得莫驚春大氣都不敢出。

旋即,公冶啟越過他下了寢床,赤腳走到窗前推開,窗外的寒涼水汽撲了進來,澆打在他單薄的中衣上,半乾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發尾有些毛躁,是被莫驚春粗暴擦拭過的痕跡。

莫驚春痛恨自己看得那麼清楚,立刻彆開了眼。

“他們都怕孤發瘋。”公冶啟冰冷地說道。

莫驚春抿唇,沒想到太子會主動提起此事。

殿下的瘋疾似乎是從娘胎裡帶出來,藥石無醫。若是可以醫治,不會拖到今日。

他坐在床邊,頭因為剛才的鬨劇隱隱作痛,但太子所說的話又不能忽視。

他悶聲說道:“殿下為何與臣說這個?”

這不當是隱秘?

即使莫驚春看過他險些發瘋殺人的模樣,可畢竟沒有成行。

身為大臣,最是擅長的就是打馬虎眼,不該知道的不該說的事情,不必囑咐就知道該閉嘴。

誰敢拿命開玩笑?

“夫子很特彆,”公冶啟慢吞吞轉身,視線若有所指從胸|前瞥到腰部,“也很誠實。”

他露出一個溫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希望夫子能一直這麼坦誠下去。”

莫驚春語塞,想不出要回答什麼,在這糾結的當口,有人連滾帶爬地撲在門邊上,磕磕巴巴地說道:“殿下,殿下——”

是劉昊的聲音。

一時間殿內還算祥和的氣氛被打破,莫驚春親眼看到太子眉間浮現隱去不久的暴虐,立刻揚聲說道:“劉公公?”

劉昊聽到莫驚春的聲音,好像沒出什麼事,咽了咽口水說道:“殿下,陛下醒來一小會——”

他的話音未完,一道身影已經跨了出來,穿著中衣的太子冷硬地盯著劉昊片刻,就要這麼出去。在後麵的莫驚春匆匆趕來,連忙將衣服與靴子遞給劉昊,“公公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快給太子殿下穿衣?”

劉昊下意識就接了過來,頭一回在殿門口做這樣古怪的事情。

但太子顯然不耐這般,奪過來自己套上,看都不看靴子一眼就赤腳闖入雨幕,壓根沒想過要帶上劉昊。

好在正殿外的衛兵們看到太子出來,全都緊跟上去。

肅穆森嚴。

莫驚春倚在門邊,逃過一劫。

藏在袖子裡的手指還在抖,他強壓聲音,力求平靜地與劉昊說話,“公公還是快些趕上為妙,殿下他方才……脾氣有些暴躁。”

他的聲音又輕又快,若不是劉昊距離很近,都聽不到他的話。

劉昊聳然一驚,急忙要走,但看莫驚春這看著整齊實則淩亂不堪的衣物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殿下對你……”

“公公,”莫驚春冷靜打斷了劉昊的話,“不是你想的那般,快去吧。”

劉昊也不敢再拖,立刻拔腿跟上。

在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殿前後,整個勸學殿徹底死寂,就連伺候的宮人也不知道躲哪裡去了。

莫驚春倚靠在門邊上的力氣徹底消失,整個人滑坐下來。

額頭抵著膝蓋,胸腔發出一聲長長的抽噎,然後猛地斷了尾音,宛如死亡前咽下的最後一口氣。

再抬頭,莫驚春的眼角紅紅,鼻頭也紅紅。

他撐著膝蓋站起來,重新將朝服整理到完美,尤其是脖頸旁的傷痕處更是一次次撫平,神經質地確認了好幾遍。

再無人能看出來任何一處問題。

等太子再重新想起勸學殿的莫驚春時,他已經出了宮。

莫驚春晚間沒什麼胃口,隻吃了幾口就不動了。

他在飯後陪著莫老夫人說話。

他很少有這麼累的時候,就像是整個人被掏空一般倦怠,莫老夫人原是在和徐素梅說話,不知不覺就轉頭看他。

莫驚春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老夫人在叫他。

“子卿呀,”老夫人是江南水鄉的兒女,念著莫驚春的表字都有種軟糯的鄉音,拖得長長的,軟軟的,“我的乖乖子卿是不是鬨脾氣了?”

莫驚春驀然紅了臉,無奈地說道,“祖母,我都多大歲數了?”怎還拿他年幼時的話還哄他。

尤其大嫂和小侄子都在,莫沅澤正捂著嘴偷偷笑,被大嫂拍了一記,不敢動了。

老夫人理直氣壯地說道:“多大年紀了都是我孫兒。”

莫驚春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徐素梅彎了彎眉眼,許是覺得現在氣氛正好,想了想還是將之前一直盤旋的事情拿出來說話,“……你意下如何?”

莫驚春微愣,沒想到大嫂在給他說親。

身份都正相當,就是年紀小了點,才十七八歲,不過對還未出嫁的女郎來說也算大了。那人家裡頭就一個女兒,養得太過精心,不知不覺拖延了出嫁的歲數,反倒難了些。

願意與莫家說親,也是看中了莫家身份不錯,人口簡單。且莫驚春前頭那個就沒納妾,人品風評也是不錯。

當然這些都是私下隱秘的交談,沒留下半句口風,這些貴人家的夫人們說話都不露聲色,靠著三分揣測。

徐素梅清楚老夫人一直都希望莫驚春再娶,彆的不說,膝下一兒半女都沒有,再有莫沅澤的對比下確實空了些。她本也不想攬事,卻又覺得這次的人選著實不錯,心裡存了好些天,才在這時候拿出來說了說。

莫驚春沉默。

他待姻緣子女都隻有平常態度,若是往日,看在老夫人的麵上,應了也便應了。可如今他這般模樣,要如何好生對待嫁進來的妻子?

精怪在身,隨時都有詭異要命的懲罰。

就隻說身後這兔尾,就是無論如何都瞞不過枕邊人。

在這一切的事情都還未解決之前,莫驚春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應下這些事情。

徐素梅聽著莫驚春強打精神溫和回絕的話,也知道有些道理,此刻上頭……若是變天,誰也沒有心思想這些。

莫驚春是太子太傅,這真是一個有些微妙的身份。

不僅微妙在太子,還微妙在他是莫家人。

掌握了莫家,就相當於握住了邊疆的數十萬大軍,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會隨意開罪了莫驚春,卻又會戒備萬分。

除非太子繼位。

太子自然會繼位,隻是之後一切,就看個人心思了。

莫驚春晚間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去,連沐浴都提不起勁,隻匆匆擦洗了一遍就在寢床躺了下來。屋內並無人,他任由兔尾肆意地露出來。

兔尾軟綿綿地趴在尾骨上,透著一股有氣無力。

每一根毛上下都帶著絕望疲倦的氣息。

兔尾麻。

兔尾痛還脹。

太子日漸過分的緊逼讓莫驚春喘不過氣,驀然升起一種辭官走人的念頭,卻在當下不可能成行而強自壓下。

他閉了閉眼,很累。

厭惡憎恨太子的情緒其實沒多少,如果東宮當真對他有那種褻玩的心思,就不會每次都糾纏在那些古怪的地方,尤其是這條尾巴……莫驚春伸手擼了一把,莫名覺得好像腫脹了一倍有餘。

兔尾不甘地在他掌心跳了跳。

兔兔不喜。

強擼要不得。

他和精怪說了幾句,得知了眼下的數字。

【兔尾消失所需滿足感:40/100】

莫驚春冷酷無情地撤走手,這兔尾是麵上不喜心下狂歡嗎?

都被揉得那麼可憐了,這滿足感還蹭蹭上漲。

不值得同情。

還不如同情他自個兒。

他吐了口氣,揉著眉心艱難翻了個身,今日如果他沒有應下太子……會發生什麼?莫驚春不期然想起那數十個精銳的士兵,再想起太子臉上的殘暴陰冷,難不成真的會……?那身殺意做不得假。

莫驚春莫名有種感覺,永寧帝親自撫養太子這麼多年,必定知之甚詳,又用心良苦。

不然好端端一個小瘋子不會那麼順利地長成。

夜深了少許,莫驚春在迷迷糊糊間睡了過去,沒有蓋住被褥的身子縮了縮,像是有些發冷。

他好像在做夢。

仿佛驚恐地踩在冰涼的大殿石板上,躲在某處隱蔽的地方。從這裡宮室內的人看不到他,他卻能看到裡麵的場景。

一陣陣惶恐畏懼爬上心頭,滿眼都是血色。

偌大的殿內躺著好些具屍體,無不是帶著搏鬥與斃命的傷痕,蜿蜒濕冷的血液濺滿台階,再一點點滑落下去。

唯獨一人站著。

劍是好劍,任何血腥都沾不得,順著劍尖滴落在地上。

他迷惑地看著站在台階下的男人,聽到了牆角隱約的啜泣。

他和男人同時湧起一個念頭,“找到了。”看不清模樣的男人踩出一個個血腳印。

“不不不,殿下,殿下,求您饒了我,您醒醒吧——”尖銳到發狂的聲音刺得男人更頭疼欲裂,他毫不猶豫地割下噪音的來源。

整個宮殿都彌漫著一股殘忍的血腥味。

幾乎欲嘔。

驀然,那男人背過身來,一雙瘋狂戾目對上莫驚春,熟悉到令人發狂!

莫驚春一下子驚醒,渾身大汗。

那分明是太子!

他大汗淋漓,背後出了一身汗,又濕又冷。裡衣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肩頭脖頸處的傷勢也隱隱刺痛,他這才想起來還有這處沒上藥。

莫驚春換過衣物,再給傷口上了藥。

直到這時候,他才看到這處的咬痕極深,當真下了死力氣。

上藥的動作一頓,握著藥瓶的胳膊搭在膝蓋上。莫驚春抿唇,雖然可以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睡前確實在思慮此事,可難不成……

他背過手去摸了摸尾巴。

太子真的在這期間舒緩了瘋勁?

他神色古怪起來,那兔尾,豈不是太子的藥?

“藥呢?”

太子的聲音很冷,伺候的宮人忙不迭彎腰,“老太醫說是要放涼三分才可吃下。”長樂宮的藥味異常濃鬱,時常讓人以為連骨髓都泡在了藥湯裡。

“咳咳咳……”

半躺在龍床上的帝王一咳嗽,就是半點都止不住,原還在說話的太子下一刻就出現在了永寧帝身邊,麵無表情地給他拍背。

永寧帝臉色蒼白,神色卻是溫和,“……太子,還在生我的氣嗎?”公冶啟不答,隻是在看他不咳嗽後就退到一邊,立在角落的陰影裡。

永寧帝挑眉,“讓人都下去。”

陛下說話有氣無力,卻無人不敢應,正殿內的宮人立刻撤離。

“太子,過來。”

永寧帝讓開些,拍了拍身側的位置,等了許久,才等來太子不情不願挪過來的身影。分明麵無表情,卻憑空讓他看出幾分鬱悶不滿,這讓皇帝不由得低低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喉間又有血腥味,永寧帝麵上不顯,悄悄咽下。

“夏澤到現在都沒能起來,你這性子可得磨磨。”永寧帝歎息了聲,“下午,我讓朝臣都入宮來。”

公冶啟:“你都做足了準備,又問我作甚?”

永寧帝:“啟兒。”

他歎息著搖頭,“我這身體一貫如是,本想著前頭幾個皇子多少是康健的,沒想到落到你身上,卻又如我一般。”

永寧帝的聲音不緊不慢,仿佛預見的不是自己的死亡。

“許伯衡還算可信,但是麗嬪……朝中上下,柳何芳,薛成這兩個可以倚仗卻不能過分使用,黃正合待他年紀到了,讓他歸鄉罷了。還有內閣中……”

他將朝中重臣分析了一遍,最後落在莫家上。

“朝中除了莫家,倒還有幾位在外的將軍。眼下也坐鎮在邊處,但莫家是底子最乾淨的。”永寧帝道,當年莫大將軍是他一手提拔起來,沒想到父子皆虎將。

公冶啟皺眉,“召那幾個王爺入宮作甚?”

永寧帝拍了拍他的手,不疾不徐地說道:“這還看不出來嗎?眼下進朝的王爺都是老胳膊老腿了,就算有心皇位也無力。他們封地內都有我的人手,一旦京城出事他們家人一脈也逃不過,這點他們比我更清楚。”

“說不得老驥伏櫪,在此一搏呢?”

永寧帝掀開眼皮,寒芒一閃,“正好讓他們有來無回,收一收封地,刮一波錢財,國庫難撐呀。”他笑了笑。

永寧帝和太子談到了午後,諸位王爺和朝中重臣都紛紛被召進宮內,皇帝躺在床上吩咐了他的主意,在他去後,皇位傳給太子。

即便東宮乃正統,親自得了皇帝這麼一句,才是真正穩妥。

不管心中可有彆的念頭想法,此刻前排幾位王爺老臣倒也忍不住滴下幾滴淚來,永寧帝是個好皇帝,手段溫和有道,行事圓滑有度,張放自如。君臣相宜這些年,多少是有些感傷的。

直到暮後,長樂宮才靜了下來。

永寧帝這精力似乎強撐到此時就泄了氣,待晚間便再度昏迷。

莫驚春自知道朝中王爺與老臣入宮後,便多少猜到皇帝已經拿了主意。不管永寧帝是用怎樣的毅力清醒過來,他這一醒,對東宮無疑是最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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